突然有一片更大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在严霄头上,一直投射到他心里,因为陆京毓又发现他在看话本了。
严霄想起陆京毓没说完的那个“断”字,都说酒后吐真言,自己师父那么反感爱情话本,会不会因为他是个断袖,只是一直都不敢面对,只能借酒浇愁。他灵机一动,当即决定借花献佛,把周围放着的话本都抓过来,写着“不感兴趣”的放在最上边,讨好地对陆京毓说:“师父,这是我特地搜集来送给你的,你不要烧,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刚看了一本。”
陆京毓看到严霄脸上的惊慌,知道他又看起话本,本来想把那天晚上没抽的鞭子补上。但打开最上边的那本,发现扉页赫然写着自己师兄的名字和批注,想必是师兄的遗物,神色柔和下来。
“那我没收了。”他说。
严霄看陆京毓的神色如冰雪消融般一下缓和,还隐约在压抑某种情绪,心想师父果然——嗯——,看来自己的猜测还是正确的。
陆京毓回了自己的屋子,翻开最上边那本,然后他就知道为什么师兄会在扉页上写着“不感兴趣”——里边图文并茂,全都是龙阳之事。
他又想起刚才严霄看到他神色柔和下来之后的反应,可能在严霄心中自己已经成了对那事的狂热爱好者,想必严霄也一定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内容才缓和下来的。
陆京毓接下来一段日子一直在观察严霄,见没有什么异样便不了了之。对严霄来说最近可以说是风平浪静,陆京毓也没怀疑到他头上,看来那本子的作用真是神奇。
这天严霄御剑到东边镇上逛市集。囊中羞涩,他意兴阑珊,在镇上随便走走就打道回府。途中路过禁地,就在他离禁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不巧下起了雨,雨势却越来越大,浇得他脑袋有点发蒙。
严霄赶紧飞到禁地的树林里避雨。此刻电闪雷鸣,他在树下躲来躲去生怕一不小心被雷劈了。他看向那口井,发现下雨的时候井居然是开着的。
严霄同情心大起,里边被关着的那个人被雨这么一浇不就生病了么?等雨小了点他立刻飞进去想看看情况,果然发现那个人身上又添了新伤,这次倒是认命地垂下了头,不像以前一样简直要骂翻他。
陆京毓有个习惯,每次下雨的时候他都要去禁地一趟,戴着手套撑着伞怒抽方京岳,抽完再把人喂了药放回去保证对方死不了。严霄到禁地之前,他刚好抽完这次的份例回了住处。
“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你被关在这里?”严霄问道。
方京岳嘲讽道:“你装什么无知?这几次是故意来看我受折磨,心里很痛快吧?你这装出来的悲天悯人的样子跟你爹真是一模一样。”
严霄一听有人骂他爹,怒斥道:“我爹当了一辈子老实本分的农民,你凭什么污蔑他?”
方京岳大笑起来,说:“你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知道,不会真以为你就是个农民的孩子吧?那根本不是你亲爹!”
“你这人有病是不是?骂我就算了,还要连着我爹一起骂,活该被关在这一辈子!”
不过严霄想起来,他小时候不止一次被别的小孩说过是捡来的,当时他只是气极,现在一想自己确实跟爹娘半点相似之处也无,倒是真的像是被收养的。
他想到前一阵在禁地认识的,那位跟他六分相似的人,对方还说“你长得越来越像我”,这人不会就是他亲爹吧?
严霄掏出来哨子,吹了几下之后跑到山崖边一屁股坐下想心事。
没过多久应逸就到了,坐在他身边用胳膊肘捅捅他:“今天终于想起我了?”
严霄双手抱膝,头埋得很低,声音很闷:“能不能告诉我我娘的事情。”
应逸“哟”了一声,似是很惊讶:“仪云那些人终于肯提起你娘了?”他伸手摸摸严霄的头,感慨道:“是我对不起你娘,没保护好你,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正好,过一阵你跟我回去吧。”
严霄又一把打开摸他头的手:“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也不找我,突然有一天冒出来了就要带我回去?”
应逸无奈极了,问道:“门派里没有人跟你说你爹的事?我怎么可能是你爹,我叫应逸,是你舅舅啊傻孩子。”
“啊?”严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应逸解释道:”我和你娘不是人类……是妖,我们住在妖界的重岚山。你跟我来,去拜祭你的父母。“
严霄跟着应逸走到树林深处,看见一座墓碑。他在他们墓前跪了小半个下午,直到感觉衣裤皆被雨水浸湿才起身回去。
那天陆京毓御剑飞到那座山崖上,原是为了祭奠他的两位故人。林中一块地上立了一座墓碑,这里有两人长眠于此,一位是他的同门师兄严京乔,另一位是他师兄的妻子应翎,也是他的朋友。他跪在他们的墓前,当年他们曾是至交,如今却天人两隔。
而陆京毓今天又想喝酒,房门没关,他刚要拿起酒杯就被来问安的严霄抓了个现行,两人面面相觑。
陆京毓假意邀请道:“虽说饮酒误事,但陪为师小酌几杯也无妨,霄儿你怎么看?”他以为,按照严霄的性子此刻一定会推辞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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