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越到北方,秋寒越重,早晚的天气已颇有凉意,还不等卫昭觉得冷,凌锋已送来一件轻软暖厚的银狐披风,不厌其烦地天天盯着卫昭披在身上。
卫昭稍有不耐,凌锋又是那一句话。“首领特地交待过的。”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披风也是首领刚派人送来的。”
让卫昭除了默然接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除了不甚爱惜自己的身体外,卫昭并不算是一个很难照顾的人。因为体力不支,一天中的大半时间他都在睡觉,即便清醒时也极少提出什么要求,总是安静地坐车窗边,有时随意地看一本书,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望着窗外出神,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
但凌锋仍然时时觉得头痛,不知该如何向雷聿交差。
因为卫昭的胃口很差,每餐只吃一点点东西便放下筷子,不管饭菜多精美可口,凌锋怎么费尽口舌,也最多勉强再多吃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而他的身体更是一直没有什么起色。外伤在精心调治下已经痊愈,但身体却一直十分虚弱,精神体力都差到极点,就连走短短的几步路都会不住喘息,额间见汗。
天气越凉,卫昭的咳嗽便越厉害,尽管他已经努力压抑,凌锋仍常常听到他低沉的闷咳声,即便在夜里也无休无止。
凌锋一路上不停地为他请医服药,雷聿也时时派人送来各式灵丹,功效却都不甚明显。
看着卫昭清瘦得近乎弱不禁风的单薄身体,凌锋很难想象得出,他曾是叱咤沙场名震北疆的铁面将军,曾有过单骑转战三百里、一箭惊退数万兵的耀眼传奇。
现在他只希望卫昭能平安地撑到连云山寨。
而最让凌锋头痛的是,尽管卫昭的身体已虚弱不堪,意志却依然强韧之极,并不肯随意任自己摆布。他不会干涉自己的安排,更几乎从不提出要求,但是对于他坚持的事,却也从不向自己让步。
比如坚持独自沐浴。即便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卫昭也绝不肯让人帮自己清洗,又不愿意忍受肮脏,便宁可慢慢地花上一两个时辰用温水擦身,有一次几乎累到脱力。
又比如,无论天气有多冷,他都要开着一扇窗,不管是在客栈还是在马车上。
凌锋也曾经竭力劝阻,但卫昭只要淡淡看他一眼,所有的话便都被挡了回去。
凌锋一直想不明白,那么清秀文弱的一个人,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为什么却能有如此慑人的力量。那清冷的目光并不凌厉,也不凶狠,却偏偏蕴含着一种无形的威严,令人不由自主地俯首听命。
渐渐便明白了自家首领陷进去的原因。
那么清冷出尘而又坚忍的目光,那么淡然如水而又冷静的神情,如此孱弱的身体却配着那样强韧的灵魂,任谁看了也是要心折的吧?何况是一向只敬重强者的雷聿?
更何况,尽管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卫昭仍是极温和可亲的一个人。虽然常常喜欢一个人独自出神,但是他并不排拒别人的接近与好奇。即便只是在信口闲聊,他看着别人的目光也专注而温暖,偶尔轻轻微笑一下,更是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不只凌锋暗自心折,就连与卫昭接触较少的小连小靳几个人,也都把他当成朋友一般看待。
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连云山麓,马车却没有沿着卫昭熟悉的路线转入深山,反而绕过了山脚,一直向着西方驶去。
“为什么还往前走?那边是北魏的地界了。”从车窗里看到马车行驶的方向,卫昭不觉愕然发问。
“北魏的地界?”正好骑马跟在窗边的小靳扬眉笑道,“几个月以前,那就是燕国的地界了。”
“是么?”看着小靳爽朗中略带骄傲的笑容,卫昭的目光轻轻一闪,顺口道,“我倒忘了。是上次大捷时占领的吧?还有哪里是燕国的地方?”
“这边,这边,还有那边,现在都是燕国的土地。”小靳笑着用马鞭遥遥指点,“总共一州三郡十一县,现在都归燕国所有了。这还是燕国礼让东齐,只占了夺来疆土的一小半。”
“这一仗,北魏的损失不小啊。”卫昭轻叹道,“损兵十万,失地千里,只怕是元气大伤了。”
“那还用说?这一战北魏折损了十万精兵,又被燕齐两国一直追赶到寒州才站稳脚跟,失去了四州八郡的大片良田,短期内休想恢复元气。”
“北魏的威烈王高湛哪里去了?”回想起那位用兵如神的可怕对手,卫昭仍觉得心存戒慎,“如果他在,北魏应不会输得这么惨吧?”
“不知道。听说他半年前就不知所踪了。”小靳笑嘻嘻地耸耸肩,“就算他在又怎么样?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有……”
“小靳!”凌锋从马车另一侧绕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前面好象有人在活动,去打探一下,要小心。”
“好。”小靳立刻翻身下马,脸上的神情却十分轻松,并没把前面的状况当一回事,“多半不会有事啦。魏军早逃得没影儿了,这会儿哪还敢过来?”
凌锋瞪了他一眼。“小心点总没错。魏军是跑了,可遇上齐军燕军呢?哪一边咱们都惹不起。都快到了,可别招上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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