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那正是大赦的诏旨刚刚颁行的时候。
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一股冷泉般的悔意缓缓漫上雷聿心底,令他只觉得混身冰冷,连手足都仿佛已经麻木。
心中只觉有说不出的后悔。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理会卫昭的意愿,只管强行把他劫走。
总胜过今天这样的结果。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卫昭,更清楚他温和恬淡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怎样的孤高与骄傲。
那同样是一只属于蓝天的雄鹰,只应翱翔于万里长空,又如何能忍受被人生生折断双翼?
一想到卫昭当时的痛楚与绝望,雷聿只觉得一颗心象是被细细的铁丝紧紧缠绕,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些天来,他……过得怎么样?”雷聿哑声道。
“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从来不发火或是抱怨,非常合作也非常忍耐。只是……”凌锋一边慢慢回答,一边思索着应如何措词,“好象平静得有点儿过份,几乎感觉不到……”
该怎么说呢?凌锋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才能既准确地描述出卫昭的情形,又不至于因措词不当而激怒雷聿。
“我知道了。”雷聿咬着牙摆摆手,示意凌锋不必再说,一边走进内院的大门。
隔着一株半开的白梅,便是卫昭的卧室。
透过一扇敞开的窗子,可以清楚地看见屋里的情形案头的残烛半明半灭,床上的帐幔低低垂着,但又没有完全放下,露出一角淡青的枕顶,却看不见枕上安睡的人。
只能隔着窗子感受他细细的呼吸。
在窗外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雷聿才转身走向房门。刚要伸手去推,突然想起自己一路披霜冒寒,露湿重衣,必定带着一身寒气,只怕会害卫昭着凉,便低声吩咐凌锋退下,自己转向一旁的浴房。
直到除去湿冷的衣物,全身都浸在热腾腾的温泉里,雷聿才稍稍感到一丝放松,连日来辛苦奔波的劳累与倦怠也大为缓解。那软滑暖热的温泉水似乎真的颇具神效,有效地纾缓了全身的僵硬与酸痛。
懒懒地靠在浴池一角,随意地伸展开修长的四肢,雷聿闭上眼,仿佛享受着难得的轻闲,脑中却仍在飞速运转,无数的念头与纷杂的回忆宛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与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有一点乱。
雷聿一向是个极清醒理智的人,很少被情绪冲昏头脑,更很少因感情影响大局,但这次,他却真的险些失去控制。
只要一想起卫昭,回想起初见时他纵马驰骋的卓然英姿,引弓射雕的从容姿态,心中便觉得又痛又悔,又气又怒,几乎无法压下杀人的冲动。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卫昭,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更不敢想象卫昭此时的心情。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有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在池边倏然静止。
早已猜出来人是谁,尽管有些犹豫与矛盾,雷聿还是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抬头上望。
果然,卫昭正怔怔地站在池边,随意地披着件宽大的丝袍,晨睡初醒的脸容上,淡淡的惺忪与困倦犹未褪尽,代而起之的是一脸的意外与惊愕,以及难以掩饰的尴尬,与缓缓浮起的一抹红晕。
意识到卫昭的尴尬从何而来,雷聿却顾不上理会那些,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卫昭,目光舍不得有片刻移开。
细细算来,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到卫昭了。比起刚离开临清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起色,看上去依然单薄而清瘦,宽大的丝袍半敞着,露出了削薄的肩头、凸起的锁骨、以及苍白消瘦的胸膛。原本是光洁润泽、坚实细致的浅麦色肌肤,现在已不复光泽与弹性,显露出一片病态的苍白。
看着眼前病弱的男子,雷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日在山洞中替卫昭取暖时,那具结实而柔韧、灵活矫健而充满力量的年轻躯体,心底不禁暗自抽痛,一时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把他抱在怀中小心呵护的渴望。
卫昭的反应却大不相同。从最初的意外呆怔中回过神后,卫昭立刻垂下眼,轻轻说了声抱歉,回身便匆匆向屋外走。
毕竟是重伤未愈之下,又或许是走得太过匆忙,卫昭才刚刚走出几步,脚下便一个踉跄,摇摇晃晃地向前仆倒。
身体还没接触到地面,只听见身后水声‘哗啦’一响,雷聿已惊鸿般掠出浴池,将卫昭稳稳揽在了怀中。
湿漉漉的,但是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隔着一件薄薄的丝袍,仍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赤裸而光滑的肌肤。
在那一瞬间,卫昭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谢谢。”只停顿了极短的时间,卫昭便迅速反应过来,伸手要推开雷聿的怀抱。
雷聿却沉默着不肯放手,不只如此,手臂反而越箍越紧,象是要把卫昭紧紧嵌在自己的怀里。
“放开我!”这一次,卫昭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微愠。
雷聿仍然置若罔闻,反而一把抱起卫昭,转身走向浴池。知道抗拒也只是徒劳,卫昭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只是低声轻斥道:“雷聿,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来浸浴的么?” 雷聿找了一个角落,把卫昭小心地放进水中,“那又何必走开?浸温泉要持之以恒,从不间断,这样才有最好的效果。”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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