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我自己先当场怔住。我应该问祁烈的问题有一大堆,比如,为什么不杀我,萧冉在哪里,乐言会不会受惩罚,还有……他会对我,如何处置?
可我却莫名其妙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祁烈也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唇角的线条绷得更紧,冷冷的目光扫向我。
“不会比你现在更难过。”
我苦笑,低头看一眼被钢圈禁锢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自己。
“还不是拜你所赐?”
祁烈骄傲地扬一扬眉。
“我说过一定会赢你的。”
我撇嘴。“这好算你赢了我?只不过你运气好,捡了个现成便宜吧。”
祁烈不屑地冷笑一声。
“运气?只有无能之辈才指望运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好巧不巧地偏偏赶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出现?”
我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这件事……原来你也有份?”
“你以为呢?”祁烈淡然反问。
“拓拔明和萧代就算是白痴,也不可能傻到相信你。”我冷笑。“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你不可能参与他们的密谋,最多他们中间有你的人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祁烈不出声,这应是他默认的表示了。
“谁是你安排的人?聂正?还是那个从不露面的暗器高手?”
祁烈目光一闪,眼中露出几分意外。“为什么会猜是他们两人?”
我笑了笑。“要在别人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总得拣得力的人手吧?安插三两个扫地做饭的打杂管什么用?非常时期,当然是能人异士最投其所好,也最容易受重用。你麾下延揽的江湖人物一向不少,还怕找不到可用的人么?”
祁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最后也只是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却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我需要知道多一点信息、线索、资料,什么都可以。
知道的东西越多,扳平的机会就越大。不到终局,不言胜负。就算已落在祁烈的手上,我也不能听天由命地任他摆布。
所以,我才要千方百计地逗乐言开口,才要设法把祁烈引进屋子。否则若只是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机会难道会从天下掉下来?
不过,无论心里有多着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如果打探的形迹太明显,给祁烈看出我的目的,就更别想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你真的要惩罚乐言吗?”
看看祁烈无意回答,我也就及时转开了话题。
“当然。”
“可是……他不是故意要违抗命令,是被我骗得开口的。”
其实又何必要我解释,当时祁烈就在外面,他应该听得清楚得很。
祁烈淡淡地瞟我一眼。
“对待下属要赏罚分明,令出必行,这还是当年你教给我的吧?”
“……”没想到祁烈会用这句话答我,我顿了一下,虽然想替乐言求请,却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没想到,你倒把我的话记得挺清楚?”
沉默了片刻,我才轻轻地叹息着问祁烈。
“我还以为你很恨我呢。”
这不是猜测,而是我的直觉。从重逢之后第一次见到祁烈,我就隐隐感觉到,在他平静冷峻的外表下,似乎潜藏着一股莫名的恨意。并不鲜明,亦不尖锐,但是强烈而持久,仿佛曾经过岁月的磨蚀,锋芒已经被慢慢磨平,却被酝酿得更加浓烈。
我的直觉很少出错。但这个崭新的发现却让我暗暗心惊,情愿是自己感觉失灵,无端端疑心生暗鬼。
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
我闭一下眼,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
祁烈没有出声,沉默地冷冷注视着我,目光异常复杂,融进了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即便是对他熟悉如我,也不能一一详细解读,只能凭着感觉小心推测。
祁烈从小就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有一点冷,有一点骄傲,聪明绝顶而过分早熟,与周围的人总始保持着一段距离,甚至连父皇都不大肯亲近。唯独在我面前,他才会展露出属于孩子的天真一面,高高兴兴地缠着我干这干那,就连读书习字时都分外活跃。
看惯了祁烈信任依赖的热烈眼神,再面对他此时的冰冷目光,心里只觉得隐隐苦涩。
“……外面的情形怎么样?是不是闹得很厉害?”
我叹口气,第三次把话题转到别的方向。
“你很关心吗?关心的又是哪一边?”祁烈不答反问。
“不会比你更关心。”我淡淡回答。“现在你才是西秦国主,敌国的兴衰成败是你应该关注的目标,不是我的。我虽然身在局中,心却在局外,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
“是么?”祁烈锋利的目光迅速从我脸上扫过,眼中充满不信和探究,显然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什么言不由衷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早就在北燕呆得乐不思蜀,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呢。”
听到这句充满讥讽的反问,我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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