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我与水月君辞行。
临行这日,正巧是凡间的中秋。
水月君终于舍得离开藏书阁,与我在月下庭院中对饮了几杯。
我想到总是说请他喝逢春,却又屡屡食言的事,顿时兴致一起,立刻飞身下界,去妖界边的小镇中买来两瓶逢春。
我拎着两瓶酒回来时,水月君又在自己与自己对弈,自我离开到我回来,他的姿势从未变过。
我走向他,想着,也许我不叫他,他便能维持这样的姿势到天荒地老。
水月君仿佛感知到我心中所想,微微抬头向我看来。
月光朦胧,庭院在月色中如水一般,我与他四目相对,见他竟然笑了笑。
我怔了怔,也不由自主地对他一笑。
我坐了下来,自觉接过白子,审视了一番棋盘上的形式。
水月君开口道:“此番你回妖界,想要将灵力注给谁?”
我没想到他竟然对此起了兴趣,只是注意力还在棋盘上,便随口道:“慕贤肯定不行的,他那个人傲气的很,叫他失了法力,比杀了他还难受。”
水月君轻轻“嗯”了一声。
棋盘上的白子腹地被围,我落下一子,将将缓过一口气来。
水月君捻起一枚黑子,也望着棋盘沉吟许久。
我为他斟满一杯逢春,笑道:“我特意跑一趟买的逢春,你务必要赏脸喝一杯。”
水月君看了看我,然后摇了摇头。
我疑惑道:“怎么?”
庭院中的晚风有些微凉,我觉得脊背冒上一股寒意。
见他不动,我道一边自斟了一杯逢春,一边道:“上次你说要喝来着,难道是嫌凡间的酒不够洁净?”
说完,我便自顾自饮下一杯。
入口却是白水。
我骤然皱紧眉心,不可置信拿起酒瓶仰头一饮而尽。
是白水,这逢春真的是白水!
有可能是店家拿错了?我看了看那乌黑普通的酒瓶,确实是逢春没错。
有一念一闪而过,我霎时冒出以身冷汗,我猛然站起身,撞翻了石凳。
我指着他道:“难道此处是!”
水月君仍然坐在那里,将黑子缓缓攥入掌中,道:“是,我从未尝过逢春的味道,所以幻化不出来。”
我顿时大骇,飞升时所受的三道天雷带给我的惊骇都比不上此时之万一。
我想要质问他是何时,又是为何将我困入镜湖湖底,却发现自己已然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我反而冷静下来。
灵力一丝丝从我体内四泄出来,我只觉浑身瘫软了下去。
水月君的手肘放在石案上,他缓缓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我看不清他的眉目。
神志恍惚间,我只是觉得,他好似很疲乏。
我最后一个念头,只是执拗地想不通,水月君你明明……不讨厌我罢……
当我再次坠入熟悉的黑暗中,眼前却突然闪过无数光影画面。
那一幅幅画面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还来不及看清,便飞上半空。
我茫然地望着他们,凝神去看,却发现有些是我曾经的记忆,有时是同慕贤的相识时的,有时是水月君倚着长廊望着我,那些回忆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开始出现一个温雅俊秀的白衣道长。
他大多时候都在温柔地对我笑着,有时却出现他或落寞或掉泪的画面。
再后来,那位道长的白衣改成了墨袍,他的眼眸也变为了灰色。那灰很浅,浅色的眸子看人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冷漠。
但是不管何时,他望着我的时候,眼中却永远满是温柔。
这人是……这人是谁?
半空中的画幅越来越多,它们绕着我开始缓缓盘旋起来,随后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惊愕地望着这诡异景象。
眉心突然如火一般燃烧起来,我抚上眉间,冷汗津津。
我听到有人幽幽的道了一句“鹤白啊……”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既遥远,又似就在耳边。
我不由得一时失神,待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只见那些画幅在我面前化为一把利剑,直直向我穿来。
我本能的想躲,却发现自己四肢俱有千钧重。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利剑穿过我的眉间。
“啊!”我忍不住痛呼一声。
伴随着眉间的剧痛,我头痛欲裂起来,仿佛有无数人在我脑海中说话,他们时而欢喜时而争执,时而哀伤时而歇斯底里。
我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却见有血红一滴滴的染上漆黑的地面,脸上也痒痒的,仿佛有什么水珠划过。
我怔了怔,鬼使神差的再次摸上自己的眉间,入手是一片湿润,我颤抖着望向自己的手指,只见上面亦满是血红。
血珠顺着我的指缝缓缓淌下,浸进了我的袖口,染红了我的白袖。
“我是……我是……”
如有所感般,我骤然一抬头。
一位墨衣道长立在我面前,不知是何时悄然无息的出现在这里。
他拢着袖,微微垂着目光望向我,我也怔怔的抬头对上他的灰眸。
只一眼,我便觉得心脏狂跳起来,那份悸动蕴在血液中,顺着心脏流向我的掌心,我的手心都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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