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阙老成的叹了口气,一下一下帮我顺着胸口,也不纠缠这事了。
我搂着小阙,思来想去,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水月君。
小阙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然而到底也是十六岁的少年,说着说着,声音便含糊了,他嗫喏地好似在说今日比武之事,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极小声地唤了一声“娘”。再后来,便只有轻轻地鼻息了。
我摸索着拭去他眼角的湿润,也叹了口气。
我跟着躺了下来,小阙便抱住了我,我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好动作,感叹这床板太硬,屋外的积雪洇进了门板,屋内也有些潮湿,被褥枕头都是湿哒哒的,其实并不太舒服。
我枕着手臂,又回想起我与水月君在镜湖最后一次相见时,他对我道“我行事,一向不听从你的意愿”,我本以为他这是在说往事,谁知道……我后来才明白,他说的竟然不仅是往事。
唉……一想到这里,我无数次后悔了起来,我就说那盏逢春有问题,开始没喝果然是对的,怎的后来见他那般情状,便喝了呢?
那日我心神大乱之下,一时没有觉察,喝到后来也察觉那酒味道不对了,现在想来果然又是幻术,那酒盏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到现在也不知,只知道那玩意竟然在无间山时护住了我的魂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生生被那股力量送去投胎了。
好,投胎也罢,只是水月君你自作主张……好歹倒是送我投个好胎罢,纵然我知道我的魂魄有失,如同越喜投胎成宋阙后命格极凶一般,我此番转世成人定然讨不到什么好处,但是这具身体体弱多病不说,还天生双目失明,我一身修为早已散尽,被困在这具破身子着实气的吐血,这身子也是有求必应,说什么气的吐血,当真说吐就吐……我苦捱了这些年,久而久之,我这性子也被磨平了。我除了骂一骂水月君,大多数时候也都心如止水,怕是长此以往,迟早参破红尘,立地飞升了。
我痛心疾首地想,我这一生,没有敬佩过旁人,只是被水月君多次玩弄于股掌之上,输的心服口服,敬佩无比。
骂够了水月君,我轻轻叹了口气,思绪随意漂浮着,我忽然没来由的暗忖:也不知道十五年过去了,云殊君的那只白鹤养的怎么样了?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倦意袭来,我悄悄伸展开手臂,这几日总觉得右肩胛处总是隐隐作痛,开始还好,到了今日疼的不敢压着。
不过这具身子毛病多了,这等小病小痛我都懒得去管他。我打了哈欠,一手轻轻拍着小阙,也跟着他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我难辨时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听到窗外有人练剑的声响。
我拢衣下床站在窗前听了一会儿,越听那剑招越觉得不堪入耳,心想当年云殊君说一代不如一代,果然不假。
那清溪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明的武学大家,我记得多年前……他还是个小道士的时候,虽然爱钻牛角尖,但到底还是有一颗向武修仙之心,现在倒好……等到了他师父作古,这一代让他清溪执掌了栖云山,他也和他那个师傅一模一样,若说经营道观么,是把好手,他把这千八百号人养的白白胖胖,可是若说武学和法术上的造化么,我觉得还不如他们那一批了。
小阙虽然天资聪颖,但被清溪教的一板一眼,实在平庸了些。
我刚叹了口气,窗外的剑风便是一顿。
小阙轻快地小跑着进了屋,一边说着“你醒啦”,一遍执起我的手塞进一个药碗,道:“快喝了,凉了便没有药效了。”
我屋中的药,经年累月的按一天三顿的煎着,我懒得挣扎,就这他的手一饮而尽。
小阙给我口中塞了一枚蜜饯,又取来大氅给我披上,对我道:“师兄,你若是想坐在窗边,便多穿些,你穿的这样单薄,若是伤了风寒不好。”
不等我应,他又一溜烟的跑出去练剑了。
我有些疑惑道:“小阙,今日练剑怎么这么勤快?”
小阙的剑势微微一滞,语气中却若无其事道:“闲的没事,练练剑。”
我顿时了然,道:“昨日弟子比试,你被欺负了么?”
小阙许久不答,像是要将怒气发泄到他对面那看不见的敌人身上似的,一套剑法舞的虎虎生风,我听得满心无语,哪有这样用剑的……他有这把子力气,还不如早日改为修习刀法,跟着慕贤练练说不定还能出头……
我正腹诽,却听小阙停了剑风,忽然道了一句:“师兄你实话说,我与你说的那些……你也觉得我是在说谎吗?”
我攥起忽然颤抖的手指,对他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深信不疑。”
小阙吸了吸鼻子,笑道:“那就是了!他们不信随他们去!你信我就好了!”
说着又是一阵潇潇剑声。
我张了张口,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小阙被送到栖云山的时候,已经五岁左右的光景了,清溪说在一个深夜,不知是谁越过栖云山重重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阙直送到他卧房里的。
清溪一觉睡醒,就见身边睡着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吓了一大跳。
再看就看到案上留了一封短信,信中旁的没说,只说这孩子名叫小阙,恳请栖云山道长抚养他成人感激不尽云云,我听清溪与我说起时的意思,那封信里话里话外透着“反正你们养的孩子多,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的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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