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从我胸前低低传来,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小时候我们一同长大,偌大的镜湖只有我与他相依为命,他受了委屈,也似这般抱住我撒娇,我抚慰一番,也就好了。
后来他不知何时爱慕上了水月君,待我想起他很久没有这样撒娇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了。
今日我的心情也极为沮丧,仿佛依稀回到了当年两个幼童相依取暖的时节。
我索性拿来两瓶酒,递给他道:“帮不了你,但我、我陪你一起喝。”
隋河“哈”的笑了一声,接过酒瓶便仰头灌掉半瓶。
我二话不说,也干掉大半瓶。按理说酒就要这么喝才爽快,似水月君那般慢吞吞又不停歇的喝法,看的人着急。
酒入愁肠,辛辣酒气迅猛的攫住了我的全身,我酒量一向好,不知今日为何,刚喝了一瓶就有些恍惚。
醉便醉吧,我本就……我本就……
我松了松领子,拎过酒瓶便喝。
隋河见我如此,也大笑道:“好,来喝!”
我和他倚着二楼凉台,廊上挂着暧昧的红色灯笼,下面便是车水马龙,这些我都看进去了,偏偏又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我与他你一瓶我一瓶的不知喝了多少,直到我觉得困顿愁苦之意都消去了,也不自觉笑了出来。
隋河在我来之前就不知喝了多少,此时放开了喝酒,更喝的面红耳赤,他的相貌到底也是好的,即便喝的这样狼狈,依旧很俊俏,这俊俏中带了些风情。
他一头栽倒我肩上,大着舌头道:“砸烂了宫殿,砸烂了宫殿……就把我……把我扔出镜湖,我……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望着头顶的红灯笼,他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只觉得一片混沌,也忽然受不住了似的,道:“为什么要救他啊……为什么啊!”
“我在镜湖外等他……等他好久,他知道的……他肯定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不出来……我的心意,当真如此贱吗……”
“他不杀他,我懂,阻我杀、杀他,我也懂,为何连、连小蛇要杀他,都要管,云殊君……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连要一句解释都不配……不配……”
隋河睁开醉眼朦胧的双眸,委屈之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磕磕绊绊道:“砸了宫殿!他都不肯、不肯出来!!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大笑地推他一把,“我是不是……也是你该、该该该历的一道劫数?待到你修得正道,又是那个无、无爱无恨的云殊上仙了!倒怪我拖了你入这红尘!”
“我原来只是个凡人啊……我等不起了,我等不起了!等我死了几百年,他早把我相貌姓名都忘干净了罢!”
“我能做什么……我这么没用,能做什么……你总把我护在身后,我好恨自己!”
“师兄的寝殿……他又不住了!他都没说什么!!”
“你的劫数,到底是宋临霜,还是我?!难不成,难不成都是你的大梦一场……”
……
我喝的昏昏沉沉的,只听得隋河也在抱怨,却不能分辨他在说些什么,反正又不止我一个人借酒浇愁,当下更加觉得过瘾,隐隐有种破罐破摔的快感。
说到最后,隋河忽然抱住我大哭起来,轻喃道:“师兄,师兄,只有你待我是真心实意的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无法分辨他话中含义,只知道回抱住他,满心却是云殊君,泪水滚滚而下。
不知是不是我醉的太深,我朦胧间似乎看到了云殊君。
他把我拽起,我本想站住,却觉得天旋地转,险些跌下二楼。
云殊君拉住我,低低叹了口气。
隋河仍在一边傻笑一边掉泪,他指着云殊君道:“放、放开我师兄,你不该害他……害他……”
云殊君强硬的拉扯着我向外走去,对隋河说了一句什么。
他声音太轻,我实在听不分明,好似是一句“好自为之”,又好似不是,那声音太轻,还未出口,便消散了。
有人牵着我慢慢行着。
那个人广袖蹁跹,体态清逸,从我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微微抿着唇,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仙君。”
他顿住脚步,缓缓侧过脸,墨黑的眸子深的像盲的一般,任刺眼骄阳洒进他眼中,也无一丝亮意。
他像是思忖许久,像是字斟句酌一般,道了一句“水月君……”
“什么……”
“……唤我水月君就好。”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他的声音颤抖了一瞬。
我沉默不语,本是寂静的天地间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这人对我道:“你气我也是应该,别故意用这样生疏的称呼唤我。”他沉默了一下,又补道:“求你。”
我闭上双眸,摇了摇头,再睁开眼仔细分辨,发现眼前这人明明是浅灰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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