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去兄长的书房,看到那画画名冠京城的兄长刚画完一幅画,正在认真地瞧着,她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就这一眼,那张脸再也没有在她少女的梦里消失过。当初太后赐婚的时候,中意的是才貌上佳的叔叔家的堂姐,是她跪到了祖母面前,面容诚恳,语气冷静地陈请,说单纯耿直的堂姐不适合宫廷,不能保住皇后位,更不能给崔家带来荣耀,身为长平陵公主的祖母自小把她带大,欣赏她,怜惜她,居中协调,最终才订下她,成为大楚的皇后。
想起大婚那天,牵着她的那双温热的手,语气温柔地问她累不累,但在揭下红盖头的瞬间,那双墨黑的眸子却有一闪而过的失望,躺在他身边,感受到他平静的呼吸,察觉不到一丝少年新婚激动,她的心在一点点地下沉,他,不喜欢自己!
就那样淡淡地相敬如宾地过着,却在某一天一个宫女的死打破了这种平静,宫女违反宫规,与明王府的人暗通消息,当乱棍打死,他非得为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求情,说什么打几板子罚一下赶出宫去就行了,为什么非要一个人的性命,她觉得自己处理得一点错没有,依法依理都没有,那天,她倔强地跪在他脚下,直到他冷冷的目光看过来,失望至极地说:皇后你看着办吧。
她干净利落地处理了那个宫女,宫里上下,前殿重臣对她办事公道,讲究原则尊敬有加,却独独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榻上的人睁开了眼,呆呆地看了看她,以手支头,摇头晃脑,好像半天搞不明白怎么能在这里睡着了一样,良久,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边走边说,
“明天是天蚕节,你招集各王各部在京的女眷去嫘祖庙祭祀一下,乘朕的坐撵去吧。”
皇帝去凤仪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美人的芍药殿,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王美人只是轻哼了声,没有一点的要发疯的样子,宫女们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主子终于学会沉住气了。
贴身大宫女元娇喜滋滋地从内室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位满面春风的太医,送走太医,一阵风地跑向了南书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年轻的皇帝声音激动,在室内转了好几圈后,拔腿便向芍药殿冲去。
“晖晖呀,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有了,快让我瞧瞧”宋炔一阵风跑进来,抱起王美人,满脸激动。
“哎呀我的陛下,瞧着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你呀,快要做父皇了”
“晖晖,想要什么,说出来,朕赏你”
“我要你追封我母亲为泰国公夫人”
“准”
“今年上贡的珍珠我全都要”
“准”
“调我伯父来上京,出任承宣使”
“准”
“呃,这个,这个承宣使,我试试吧”皇帝有点虚。以前提起都被他婉拒了,但是现在,面对这个怀着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女人,他有点无法拒绝。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议完正事后,皇帝慢慢起身走下高台,以一幅后生小辈的谦逊态度对着吕少英道 :“
“ 济宁府推官王子服听说官做的不错,能否调到上京出任承宣使?”话刚出口,还未落地,一道人影便冲上前来,在皇帝面前二步远处站住,高声问道:”陛下,全国推官二十八名,为啥只提王了服”
皇帝看了看满脸正气的卫仲远,脸稍微红了红,没说话。
卫仲远可没放过皇帝的意思,继续道 “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美人娘娘的意思,什么时候我大楚的人员调动归后宫管了”。
皇帝还是没吭声。
卫仲远看了看皇帝,语气缓了缓,引经据典的继续给皇帝讲了一通女色误国的道理,讲到激动处,唾沫星子飞到了皇帝脸上好几颗,宋炔笑了笑,还是没吱声。
结果当然是没通过,于法于理都说不通,大楚官员就没有一连跳四级的先例嘛。
宋炔暗暗地松了口气,下了朝,带着卫爱卿那带着大烟味的唾沫星子,直接去见了王美人,美人早就听说了皇帝在朝上为自己受的夹板气,又亲眼看到了那俊美脸上的唾沫星子,竟觉万分愧疚,连呼有罪,让陛下为难了。此后再也没提过让家人升官的要求。
自己之所以喜欢王美人,就喜欢她这种单纯天真烂漫的性格,记得跟她的初见,是跟皇后起争执后往回走的花园小径上,她蹲在一丛芍药花前,笑得灿如烟火般暄灿,他直直地走过去,捧起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唇,他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想方设法地讨她欢心,只为听见那纯净的咯咯的笑声,像落入凡间的仙子,为了她,他不知被重臣直接或间接地劝谏过多次,好色的好名声也因她而得,但是也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是她变了,还是他成熟了,他再也看不见那纯净的笑容,再也听不见那欢快的笑声,她想得到更多,多到他都觉得过份,她不满足于现状,想要财富、权利还有后位,全然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个侍弄花草的小宫女,她的美貌限制了她的理智,剩下的,只有无限的攀比,无理的嫉妒,和越来越虚假的笑容。
现在,这个他少年时曾经倾情爱着的女人怀了自己的孩子,宋炔心里慢慢又充满了希望,为母亲了,她会变成那个自己曾经爱的女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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