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年总是在尽力避免对于崇渊私qíng的涉及。
因而很久以来禾后寒都对皇帝不纳后宫一事不置一词,颇有点放任自流的架势。
众臣以他为首,皇帝不配合,丞相又带头回避,任一gān臣子心焦难耐写断了笔杆子也无可奈何。这事就玄而又玄,悬而又悬,拖到了现在。
他今日应邀坐到这里听这几位大臣说话,心中明白这不能再拖了——哪里有一届秀女统统发配为宫女的,朝中几名重臣的女儿吃不得这个苦,这个先例也开的有些偏颇。
他作为一朝丞相,不能再这般不闻不问了,不说同众文臣联表上书,也至少要有个回应。
禾后寒心中长叹,道:“本相心中有数,这几日便会同皇上提及此事,各位大人暂且回去罢。”
那几人面露喜色,连忙行礼道:“丞相辛苦了。”一边又逢迎道:“丞相高风亮节,深明大义,真乃我等榜样。”
禾后寒略一挥手,道:“你我同朝为官,为我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不辞辛劳。”
几人又客套半天才出了门离去。
禾后寒却又坐了回去,靠着椅背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纷纷杂杂的叫卖,秋日艳阳当空,京城繁华。
他心中思绪繁乱,他何尝不想让崇渊纳妃,纳过妃子,有了太子,便该立后了,立过后,就没有先皇的遗旨压着他了,他便自由了……可娶妻可辞官。
他一下子想到三年前禾凝凝生女儿的时候,难产了一个白天才被那张太医救过来,当时他疑虑不已,过后好久都耿耿于怀……禾后寒想起禾凝凝,不禁惆怅地叹了口气,去年禾凝凝怀了第二胎又是难产,张太医做了万全准备却没保住孩子,那一块血糊糊的ròu团叫禾凝凝伤心了好久,弄得禾后寒现在一想起来还有点心疼。
他思绪有点飘远。
就见两扇jīng雕细琢的桐木们“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
禾后寒头也不抬就知道是谁,这雅间是他包下来的,除了偶尔朝中大臣过来探话,也就只有这酒楼的老板了。
禾后寒抿了口茶,随口道:“江门主……不,在这儿应该叫你江老板,怎的今天闲来巡视了?”
江盛笑眯眯地用胳膊顶上门扉,手上拖了个琉璃食盘,外头阳光一晃,莹润剔透的丸子盛在七彩光泽中,好似从天庭盗来的佳肴。他几步过来把食盘放在禾后寒面前,殷切地说:“瑞声来尝尝,在下新找来的厨子,做甜品一绝。”
禾后寒相信江盛的眼光——他简直是一个战无不胜的投机者,譬如这常宵楼,短短两年就在京城这遍地酒楼客栈的地界站稳了脚,更凭借其新奇的摆设和器具一跃成为宴客首选。再譬如同期建造的金河深客栈,与常宵酒楼形成利益链——你来我的酒楼吃饭,我就给你住宿客栈打个折扣,反之亦然。
禾后寒吃了一个丸子,点头赞道:“确实不错。”
江盛立刻问道:“瑞声喜欢,不如我晚上再给你带过去些?”
禾后寒脸上露出点要笑不笑的神色,说:“这几年江老板哪次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须征得主人同意?”
江盛笑眯眯地道:“不请自来也是来,应邀前来也是来,后者却比前者风光多了。”
禾后寒懒得理他,他拿江盛没办法,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每天手里都捧着礼物前来讨好的笑脸人。禾后寒站起身来,顺了下袍角,道:“本相还有事,先走了,江老板忙着。”
江盛笑意不减,目送他离去。
丞相有何图(中)
第二日上朝,禾后寒奏了一本折子。
崇渊皇帝接过夏公公递过来的本子,低头浏览起来。
他如今已年满十六——十三岁时他就有叫禾后寒心惊胆战的气质,如今其气内敛,更加深不可测,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崇渊很快看完,合上奏折轻轻放在一边。他看似毫不在意,又好似有种不出所料一切尽在心中的了然,只听他慢慢开口道:“禾爱卿的折子朕阅了,说的是朕尚未纳妃之事,朕知道了。其他人可还有事要奏?”
殿内大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半晌无人应声。
崇渊一摆手,夏公公便高呼一声:“退朝——”
禾后寒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却也无计可施,只好随着众臣一起退了出去。
当晚。
禾后寒同珠华练刀,时间拖得晚了些,珠华一甩双月弯刀,唰唰两声将刀cha回刀鞘,大声道:“阿瑞你出手太快,我很累,想吃些东西!”
禾后寒乐了,道:“刚吃过晚饭不久罢!”
珠华瞪着眼睛瞅他,不满道:“阿瑞你又取笑我,我吃得比你多。”
禾后寒笑意盈盈地道:“我怎敢取笑珠华姐,珠华姐饿了便吩咐下人去做些点心。”
珠华点头道:“我去叫他们下一碗馄饨。”
禾后寒见珠华走了,便也回了屋子,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摞黑封的信函,他坐于桌边,细细看了起来。
时间溜得很快,禾后寒一抬头,从窗户看出去,天色漆黑,庭院里早已没有一丝火光人气,他把信函重新装好,合上窗扇,解了外袍就要休息。
这时窗檐被人敲响,其规律的频率力道在无数个深夜响起,早已在禾后寒神经中牢牢霸占了一席之地,禾后寒头也不回,便又把衣服一件一件套上,回头道:“今次来得有些早,可是皇上有何要事?”
来传信的暗卫回道:“禀大人,属下不知。”
禾后寒点了点头,道:“那就走罢。”
禾后寒正在皇帝寝宫外殿候着,心中隐隐觉得皇帝今天叫他来恐怕是和他上的折子有关。
这个时辰,宫内的大多数人已经就寝,皇帝内殿里也只有一两个当值的宫女,再加上个贴身太监。本来就人少,宫人又训练有素,走路时连一点灰都带不起,整个玄黑色调的寝殿里显得yīn恻恻的。
禾后寒静了静心,不急不缓地走进内殿,熟练地跪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崇渊抬手摆了摆,“爱卿快起来吧,适才朕这出了点小事,叫爱卿久等了。”
禾后寒忙道:“万事应以皇上为先。”
崇渊笑道:“爱卿过来坐罢。”
禾后寒依言,崇渊披了件黑襟锦袍,随意地靠在椅子上,见禾后寒坐了过来,也不急着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八角玲珑桌上取了壶茶,又拿出个云白细纹茶盏,亲手给禾后寒倒了杯茶。
禾后寒心中顿时警钟大作,不过他表里不一的的功夫已修炼得炉火纯青,脸上是自然无比的受宠若惊,这里边又巧妙地混合了一点忐忑不安,然后他的眼神里慢慢透出点感慨的意味,等他伸手接过茶盏,这一套神色拿捏正好完成,他嘴上还连连推却道:“皇上千金之躯岂可做此粗活,微臣万万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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