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梁宜暗咒一句,望着褚闰生嗔怒道,“定魂正身,是你最后的希望,你却施与了何彩绫,耗尽了盛若空的法力。这一局,你终究是输了啊……”
褚闰生的眉睫微微颤动,虽听得清楚,却无力回应。
池玄见状,走上前来,蹲身跪下,伸手摁上了褚闰生的额头,以真气替他护住最后的命元。
绛云看着这般qíng景,心中又急又痛,正绝望之时。她忽然想到了一物。
“返魂香!”绛云欣喜地喊出了声来,“神鸟山上返魂香,也能补全命元!我这就去取!”她说着,起身要走。
梁宜闻言,初时一喜。但她看了褚闰生之后,却皱了眉,声音微微沉痛,道:“来不及了……”
绛云闻言,心上一凉。周遭,那三条巨蛇鳞片脱尽,已化了虚无。jīng魂青幽,飞散无踪。苍茫海上,复又寂静一片。她不可自抑地想起,昔日西海一战之后,也是这般的宁静平和,宣告着一切的结束。
正当此时,徐秀白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
“返魂香我有。”
此话一出,如惊雷一道。
徐秀白避开了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从怀中取出了那个小小的翡翠葫芦来。葫芦一开,各种药剂铺陈眼前。其中,正有一颗香丸。紫气氤氲,环绕丸身。异香馥郁,沁人心脾。
此物,正是先前看守返魂树林的紫宿元君所赠。徐秀白拿起那颗香丸,看了商千华一眼,继而沉默着,将香丸递给了绛云。
绛云大喜过望,她接过香丸,因不知如何使用,又递给了池玄。池玄二话不说,燃香灯中。紫气如雾,刹那漫开,缓缓渗入了褚闰生的身体。
片刻香尽,褚闰生晦暗的双目中渐渐浮起神采,他深深呼吸几次,握了握拳,笑着开了口:“我赢了……”
绛云惊喜难当,一把抱住了褚闰生,放声大哭。周遭之人,虽心思各异,但看到如此发展,也都生了感慨之心。一时间,无人举动,亦无人开口。
梁宜站起身来,笑得无奈,低声自语:“果真是天道贵生哪……”
“正是呢。”
听到这句回应,梁宜叹了口气,抬眸望向了说话之人。应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鬼差崔巡。崔巡冲她笑了笑,道:“如今所有jīng魂都归地府再行造化,梁宜,你如何?”
梁宜笑答:“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崔巡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望向了商千华。
“仙子一击果然不同凡响,神霄雷将名不虚传。小仙开眼了。”崔巡躬身一拜,道。
商千华微微颔首,应道:“多亏地府相助,千华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崔巡笑道,“仙子的ròu身如今在北斗征伐司,还请尽快复生才好。”
商千华答应了一声,举步走到了徐秀白的面前。
徐秀白看着她,千言万语,终是沉默。他低下头去,qiáng忍着心头酸楚。
商千华伸手到他眼前,慢慢摊开了掌心。小小的金铃,卧在她手中,泛着一抹柔光。
“多谢。”商千华笑着,如是道。
徐秀白只觉眼眶一热,泪水瞬间湿了脸颊。他愈发压低了头,颤声道:“嗯。”
商千华听他这句回答,虽是简单敷衍,但有些事qíng,早已无须多言。她收起金铃,笑道:“我回北斗征伐司了。”
徐秀白抱拳而拜,恭谨道:“弟子恭送。”
直到商千华的身影消失在云端,他才慢慢直起了身来。他抬手,擦了擦泪水,不由自主地笑着。所有怨憎,终究都是自困。早该放下的东西偏苦苦地攥在手中,是何等的愚蠢固执。若不是苍天垂怜,他也许永远都没有挽回的机会……
他满心感概,只觉自己懂了许多。他收回目光,回望向那段更加遥远的过去。
嘲风和睚眦便站在不远处。还身符之力已到界限,睚眦的ròu身愈发单薄透明起来。兄弟重逢,嘲风虽是喜悦欣慰,但隐隐的怅然悲痛却让他不禁垂泪。
徐秀白下定了决心,弃了犹豫,举步走向了那二人。待到近前,他低头,跪下了身去。
嘲风一惊,忙去扶他:“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罢。”
徐秀白轻轻推开他的搀扶,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你们的弟弟。”
转世轮回,三魂未变,七魄却改。记忆神识,早已不同。这个道理,嘲风自然明白。他的神qíng愈发惆怅,再说不出话来。
“你当然不是小王的弟弟。”一直沉默的睚眦这才开了口。还身符的效力渐失,让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小王的弟弟天生神通,高贵不凡。又岂会是你这般粗鄙的凡人……”
徐秀白听他这番话,心上五味陈杂。他沉默片刻,诚挚道:“谢太子数次相救,诸多关照。”
“兄弟之间,不必言谢……”睚眦声音一顿,“你既不是,便三跪九叩,谢过此恩吧。”
徐秀白自无二话,依言而行。礼毕,他抬起头,带着些许畏怯之色,望着睚眦。
睚眦轻轻一笑,霎时泪落。泪水甫一落地,便化作了洁白的砗磲珠子。珠子轻轻弹跃,激起琳琅轻响。转眼之间,水气升腾,青幽的火光一闪,睚眦的身形骤然消失。唯余一纸符箓,飘然落下。
徐秀白目送睚眦的jīng魂飞远,神色之中生了释然。
崔巡缓步走了过来,道:“他虽有罪孽未偿,但被拘索日久,地府自然轻罚。想必不久便能转世再生。”
一旁的嘲风闻言,抱拳称了谢,又将徐秀白扶起。他斟酌许久,才道,“你的名字是……”
“徐秀白。”徐秀白答道。
“西海龙族会记住这个名字。”嘲风含笑,如是说道。
徐秀白也笑,心上感动,让他说不出话来。
崔巡看着他二人,笑着自语:“看来只剩下那边了啊……”他说着,抬眸望向了褚闰生那处。
绛云哭了好一会儿,方才缓了下来。她抽泣着,慢慢松开了紧抱着褚闰生的手臂,“闰生……哥哥……你真的没事了?”
褚闰生坐起身,一脸无奈,道:“本来是没事。可刚才差点被你勒死。”他一边说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绛云忙不迭地道歉,满心内疚。
褚闰生见她如此,笑得愉悦。“真心道歉的话,不如给我弄点吃的吧,酱爆猪肝什么的……”
他话未说完,便被池玄打断。池玄的声音听来有些不悦,微透着冷然:“解释。”
褚闰生怔了怔,抬眸望向了池玄。他目光轻移,又见段无错便站在一旁,正静静看着他。他垂眸,笑了笑,道:“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了,也不必特地……”
池玄闻言,一把拎起褚闰生的衣领,重复一遍:“解释。从头开始。”
这般举动,让褚闰生有些惊讶。他避开池玄的目光,沉默不语。
绛云看到如此qíng景,不禁担忧。她抱起池玄的手臂,缓下他的力道,又轻轻唤了褚闰生一声:“闰生哥哥……”
一段沉默之后,褚闰生叹了一声,道:“我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也没想过要谁原谅……要怎么解释?”
“要怎么解释是你的事。”池玄松开手,道。
“你说什么都好,我都信……”绛云补上一句。
褚闰生望着她,就见她哭得láng狈。双目浮肿,脸颊飞红,眉宇间的苦色将她的明丽掩去,添了几分憔悴。他思忖着,抬手替她拭了拭泪痕。几番yù言又止之后,终是开了口。
“我没想过要伤你们……”他的声音低沉,说完这句,复又沉默。他低
低一叹,道,“当日在九炼天霜镜中,何彩绫助我开了一分元神,从那时候起,就有许多人断言,我一定会变成普煞。普煞要做什么,我知道。可我一心以为,只要我心念坚定,就绝对不会如他们所言……直到,我被李延绡捉住……”他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我真的没想到,我身具元神之力,还会被一个人bī迫到那般地步。甚至连你们来救我,他都算计在内。我……我本想一死,保全你们。可是濒死的那一刻,我却明白了许多……”
“我根本逃不开普煞的影响,每到生死关头,便依赖他的力量。说什么吞下普煞,终究是我太过自信……”褚闰生握了握拳,眉头轻轻皱起,“若是普煞的意识居上,着手集齐元神的话,绛云和幻火必然身陷险境。我死又如何?转世之后,还是普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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