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善言辞,先前那番劝说大多是复述元佩的话,见元清帝下了定论,便也不再争辩,只在心里记下等日后再提醒他。
于是关于教育的话题暂且打住,邵岩主动提起了之前引起穿越者内部争吵的问题:烟草。
他没有立刻表态说同意或者不同意,而是十分郑重的掏出一张纸,摊开在元清帝面前。
第95章 契约
这是元清帝第一次看到邵岩露出这样郑重的表情, 以往虽然严肃, 但只是性格使然, 但也正因为这种性格,因为他的年纪和经历,在所有穿越男中, 他最看重他。
所以关于烟草一事,梁平安也好元佩也好,他们所说他只当一个参考, 他最想听的是邵岩的看法。
邵岩将摊开的纸张掉了个头, 递到元清帝面前:“关于烟草种还是不种这个问题,我同意元佩的看法, 种,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不,请求。”
“诚如元佩所言, 不出十年,大魏便能驾船去往美洲,即便我们现在装聋作哑甚至混淆视听, 烟草该传过来还是会传过来。”
人类对未知的探索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罂粟在最初不也只是被当做药草当做观赏花,因为人类的好奇心,随着深入了解才出现了毒品。
烟草也一样,不管他们如何隐瞒如何明令禁止,只要这个世界存在人类, 其功效总会被开发出来,便是罂粟危害那样大,甚至设立了严苛的律法,在未来依旧做不到被完全禁止。
这世上只要有利益,总有人会铤而走险,譬如石棉皆知是致癌之物,但石棉制物仍然在市场上售卖。
谁不知道雾霾烟尘对身体的影响,便如抽烟一样,说不得哪天便会引发癌病,但又能如何,明知有害,还是得硬着头皮生活下去,不是每个人都能立刻就做到搬家离开,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管束住自己,不去买烟。
既然是一个势必会诞生,而且不久的未来就会出现在大魏的东西,与其等那时被打的措手不及,不如从现在开始研究,完善剂量减少危害,制定相关规定。
不过——
“陛下与我相识也有半年,我从未瞒过陛下什么,也从未向陛下请求过什么,我相信我的为人陛下也已经了解。将来若我要离开,我想带走的,我会用如今赚取的钱来购买,不会强求丝毫,陛下交给我的事,我也会认真去完成,但眼下,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在商船去往美洲,美洲的烟草被带回来之前,我希望陛下不要将烟的功效传播出去。”
“烟草可以种可以研究,但我的这个请求,希望陛下能够成全。”
或许虚伪或许圣父,但他就是这么想的,烟草的传播不可避免,一旦大航海开通,逐利的商人肯定会发现这一商机,想想魏晋时的五石散,一经出现,风靡世家贵族,难道没有人发现不对?肯定有,否则后来为何会逐渐消失,但在当时,这些读书明理的世家贵族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对其奉为神药。
制止不了,也无法制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暂缓它的出现,不提前不主动,等它按照历史轨迹出现后,拿出研究过的详细数据,让人们对新事物有一个完全透彻的了解,到时候选择权就交给了百姓。
元清帝看完手中一式两份的契约书,深深地看了邵岩一眼,邵岩不闪不避,神色坚定,实则心里忐忑不安。
元清帝不动声色,再次低头去看契约书,一面沉吟思考,一面等听到邵岩的心声越来越乱,快要泄气时,才重新抬头,淡淡道:“好,此事朕应你,但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同意,一方面是看在邵岩的份上,他如今有很多事要交给他去做,不想为了这种还没影子的事闹得不愉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了镜子以及各式各样的玻璃制品,有了这些,一个还是种子的烟草便没有那么重要。
“谢陛下。”邵岩朝元清帝行了一礼。
元清帝执笔匆匆签了名,随手放到桌上,重新拿起小册子,相比烟草,他目前最看重的是这个。
他方才已经在心里对比过,邵岩记载的这些人名,跟他派去随在邵岩身边的锦衣卫呈上来的有八成对的上,剩下两成是锦衣卫没有调查出来的。
而这些人中,与吏部尚书刘和有关的很少,仅仅只有两人,一人是他门下的学生,一人与他同宗,与其他人相比,两人犯得都不算大事。
但出现的两个名字,还是让元清帝有了怀疑,这里面与刘和有关系的,恐怕不止这两人,或许因为对刘和起了疑,所以如今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
周张二人被打入大牢已近十日,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也正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叫他对刘和更忌惮了。
刘和显然有恃无恐,丝毫不担心周老爷会招出他来,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不论怎么审问,周老爷从未说出他与刘和有关,元清帝几乎要怀疑自己当日听错了。
但他十分清楚明白,他没有听错。
这般刑讯都未使周老爷透露分毫,叫元清帝甚至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同时心中更为警惕和心惊。
若刘和手下尽是这类人,那么要找到他有异心的证据难上加难。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元清帝眯了眯眼,若实在不行,便得使些非常手段。
想着,眼里划过冷意,自他亲政以来,一直顺风顺水,这还是头一次栽了个大跟头,别人也就罢了,然他对刘和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对他的信任远超他人,却得到这样的回报,被欺瞒的愤怒叫他恨不能诛其九族。
但他知道不能急,也急不了,再者眼下最重要的是大朝会,是阅兵,他谋划了几个月,不能让刘和影响了此事,便暂且放过他,一切等年后再清算,而且邵岩这一路的行事,已经足够起到威慑。
邵岩见状道:“其实也并非全都是贪腐弄权之辈,也有一些忠臣良才,除了我在折子里上奏的,后面还记有一些,我已将这些人提拔补了空缺。”
元清帝翻到最后一页,脸色稍稍好转:“你且给朕讲讲此去所见所闻。”
奏折毕竟有限,他想要听详细的见闻,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不放过的那种。
邵岩明白他想听什么,依言讲了起来。
这一讲便是一个时辰,隔着帘布,一侧的书房里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响,元清帝目光一动,打断了邵岩的述说:“朕暂且先听到这,你一路奔波辛苦,先去歇息,明日再谈。”
邵岩余光瞥了侧门一眼,心中了然,笑着应下:“是。”
邵岩刚一退下,侧门的帘子掀开,肃王从内室走了出来,这几日他忙于阅兵演习,今日好不容易才得了闲,进宫来见见元清帝,哪知左等右等这话说不完,实在忍不住踢倒了凳子。
元清帝见他出来,先是一笑,而后故作关切招手道:“来来,叫朕瞧瞧,皇叔可摔疼了?”
不然怎么会发出咣当声。
肃王原本绷着的脸色一窘,但他已经深谙厚脸皮大法,毫不客气上前,对上元清帝带笑的双眼,心一横,撩开衣衫,指着大腿:“摔疼了,这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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