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法师发出了不以为然的感叹声,显然是认为卓尔将宝石浪费在打造蜘蛛饰品上的行为不可理喻。
“我母亲的遗物。”达维克回答道。
法师忽然就不说话了,脸上露出微妙的、介于悲伤和温柔之间的表情。来地表之后,达维克似乎是第二次在菲利斯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第一次是法师打算杀掉自己的时候。
达维克逐渐意识到这是“同情”,在魔索布莱城绝不可能找到,对卓尔来说也很陌生的情绪——陌生到他甚至没想着利用这一点。
“不是你想的那样。”卓尔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是卓尔贵族的证明,必须让他们看到。”
达维克把这东西挂在颈上,宝石在黑暗中闪着暗红色的光泽。
一、二、三、四。四对眼睛。
卓尔轻声数道。
“——还差一对。”
“什么还差一对?”菲利斯莫名其妙地问道。
达维克没有回答,手指抚过那冰冷的金属表面,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卓尔女性凄厉的笑声。
“你瞧啊,莎尼恩,还差一对,只差一对了!”
那是泰勒丝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泰勒丝·班瑞,达维克的母亲。
这位野心勃勃的女祭司正如其他卓尔贵族一样,对于提升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有着狂热的爱好。但她太年轻了,以不到三百岁的年龄来说,有资格在蜘蛛挂坠上镶嵌四颗眼睛,已经是极限了。
也许那段时间蛛后的确额外眷顾班瑞家族。蜡融妖带着指令造访,要他们偷袭一个矮人的矿坑。想抓住机会的泰勒丝响应得比谁都积极,她甚至成功地抢夺到了指挥权,并将大部分亲信塞进了队伍里。
这场做好万全准备的偷袭非常成功,但他们遇到的抵抗比想象中激烈。穷途末路的矮人们固守着最后一块高地,将浇铸用的金水倾倒下来。
有一半的卓尔死在这垂死挣扎的反抗中。而机智的泰勒丝将一名年轻女法师推到身前当盾牌,从而幸得存活。
——那名当场死亡的法师叫做莎尼恩·班瑞。泰勒丝·班瑞的女儿,达维克的长姊。
泰勒丝活了下来,但全身重度烧伤。蛛后的侍女似乎认为不值得在她身上浪费太多的精力,于是给了泰勒丝一个选择:祈求蛛后赐予她一具新的身体,或是再镶嵌两对眼睛的资格。
两对眼睛,那就是连升四级。泰勒丝选择了后者。达维克看着她在病榻上哀嚎、尖叫、祈求、咒骂。她折磨所有服侍的奴隶,以至最后即使有鞭子驱赶,也没有谁愿意靠近她。她看见镜中自己被毁容的脸就哭泣,看见颈上的蜘蛛挂坠就大笑,家族中所有人都明白她已经精神失常了。
她坚持了一个月,最终没有能熬过感染,结束了对自己和对其他所有人的折磨。临终的那天她坚持要见自己的孩子,于是他们把达维克推了过去。泰勒丝一把抓住他的手,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他,笑嘻嘻地喊他“莎尼恩”。她已经不认识他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她一直以为第二个孩子也该是女儿的,如果不是,她宁可没生过他。
她已经爬到了卓尔贵族的第二高层,再加上一对宝石,那就是主母才有资格佩戴的了。
“还差一对,只差一对了!”
达维克摇摇头,将耳边虚幻的喊叫声挥开,向镜中看去。
一个地表精灵带着卓尔的饰物,这效果实在有点滑稽。菲利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过来帮他解除了伪装。
“我需要一件好一点的衣服。”达维克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看起来像个贵族的那种。”
“我去想办法。还有呢?”
“召集镇里所有的年轻女性。”
“……”
看见菲利斯沉默着投来鄙视的眼神,卓尔嘿地笑出声来,“别误会,我只是想要她们学几句卓尔语。最多一、两个小时。”
“噢。”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法师低下头,“我给贾斯帕传个消息,让她们傍晚的时候过来。”
“还有,我需要你重新记一下法术——按我选的来。”
菲利斯瞪着他,过了好一会才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法术笔记扔在他面前。
“随便你。”
“嗯,”达维克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只是说,帮着挑出那些在地底不常见的法术,这样比较容易起到威慑作用。”
法师又看了他一眼,忽然抿嘴一笑。
“好啊。”他在床沿上坐下,拿起笔记,“需要我从零级开始吗?”
达维克有点脸红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刚刚得意忘形,把话说得太满了:法术笔记不是用任何通用语言写的,就算摊开放在他面前,他也一个字都看不懂。菲利斯心情忽然变好,显然就是看穿了这点。
“怎么啦,来自魔索布莱城的大法师?”菲利斯的声音传了过来,“快点开始吧,我还得留出八小时的空档呢。”
达维克定了定神,开始仔细聆听菲利斯的每一句解释说明。
——这关系到今晚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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