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当日心觉虞君樊之叔父乃始作俑者,主要是依据为三
其一:若真乃虞家仇人告发,便绝不会选在虞家家主统兵四十万西征巴蜀之时。因为此等非常之期,但凡天子不昏聩,便定不会追究虞家之罪。既然不是仇家,又投鼠忌器怕伤了虞家根基,这告密者又是谁呢?
其二:虞家家主征战巴蜀连战连捷,并非无能之辈,怎么天下都说得好似虞家家主为人蒙蔽?若虞家家主早知妻子身世,虞家各人等也定然已晓。而夫妇两人去世时隔不久,皆毙命于虞府,而其叔父又承爵继位,利之所得,不可谓不大,实在令人生疑。
其三:天下都传说,卢氏之事,至今不知是何人所告,若真是虞家仇家所为,凭虞家在天下世家中的名望地位,难道至今都查不出罪魁吗?这不是不知,而是有所忌讳罢了。说不定这告发个人,便是现今之舞阳侯……
古骜再次地审视了所想,又忆及今夜所见虞君樊之旷达舒奋,何等心智才情,却为世事所拘,还真是难为他日日履于薄冰之上。思及此处,古骜心下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虞君樊足下万丈深潭,水深不测,也许不只一家之力……
怀着对这则偶遇之思,古骜回舍洗漱一番,便入了梦乡。
第二日,古骜清晨既起,来到打水处,随口问身周仆役:“书院那边,是不是来了客?”
“正是,吕太守一行前日方至,今晨已经下了云山。”
古骜微微一怔,这两人,还真是神龙不见首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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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骜差不多收拾齐了行装,便下山与陈村的学子们一道吃了告别饭。陈村一时间杀猪宰牛,热闹非凡。
“古先生!您到了地方,可一定别忘了我们呐!”有人如是道。
古骜笑道:“怎么会,我想念你们还来不及,如何会忘?”
“古先生!我们如今学了四书五经,学问又长进不少;只是啊,我等觉得,书院那些夫子教的,却没有古先生教得有趣!”又有人道。
“若愿听我讲课,日后定还有机会。”
“古先生!我娘问说你出门有没有马车,我家门前有棵大树,我娘说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三叔给你做块好车板哩!”
古骜笑道:“不用,书院上已备马车。”
席间,学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和古骜酒席间畅聊着,只有典不识一人黑着一张脸坐在角落,只伸手将大块牛肉切了往自己嘴里塞,吃了肉,典不识又猛灌了米酒喝。见古骜与他人谈笑,典不识便一边吃东西,一边一言不发地瞪着古骜,古骜早注意到了典不识投来的目光,但他这么多年也早摸透了典不识的性子,当下便不以为意,只想酒席散后找典不识说几句话。
那宴席一直开到夜晚,酒尽杯空,古骜一个人踱步而出,只见典不识正虎背熊腰地窝坐在一个小木桩上,露出一个宽厚的背影。古骜走了过去,典不识一言不发,睁着赤红的眼,拿着从宴上带出的酒袋,不停给自己灌酒。
“怎么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也不是再不相见,何必?”古骜伸手拍了拍典不识的肩膀,道。
典不识低着头,只顾着喝酒,并不答话。
古骜在典不识身边找了块地方坐下,叹道:“我走了以后,好好练武,以后天下纷纷,总能有用到的一日。”说着,古骜笑起来,“到时候,你当豪侠,指日可待。”
典不识伸手粗鲁地擦了擦脸,仍然不言语。
“既然留下来,就把弟妹照顾好。”古骜嘱咐道。
见典不识仍然埋头喝酒,并不理会自己,古骜便站起身,最后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脚步声远去……
沉默的空气压抑着典不识,令他喘不过气。抬眼看着古骜离去的背影,典不识忽然觉得胸前好像被挖去了什么般地难受……就像父母离开时一样,典不识告诫自己,没事的,这般难受的感觉,挺一挺,就挺过去了。
想到这里,典不识又猛地灌了一口酒。
黄沙尽处,古骜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风起了,典不识觉得也许是沙子进了眼,不禁用手揉了一揉。可越揉,那酸胀的感觉却越明显,典不识吐出一口浊气,霎时间觉得,自己特别的没出息。
那天晚上,他对着古骜离去的地方,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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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山云子老师三叩而别,云卬将古骜送到了苍翠的云山下,小桥流水已尽,面前正是古道西风,一架马车,一匹老马,一位御者。
云卬走到马车前,看着即将远行的古骜。
如今的他,正茂风华,一袭玉衫更衬了翩翩之姿,也许是西风过,令别意更浓,云卬不禁放轻了声音,道:“我曾问你,若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没料到却是你先走了……怀兄送了你一副贴身的玉佩,我送你什么好呢?”
说着,云卬抬起了脸,眼中已尽潸然,苦笑道:“……我有一缕腰带,锦纹绣边,原是书院珍藏之古锦所作,其中含有异香,我一直视若珍宝,自十多岁起,便一直随身佩戴,这就送给你罢,让它伴着你行天涯路,就如我在你身周一样……”
古骜看着云卬,书院中累月经年的朝夕相处,他如何不知云卬心中所思所想,然自己既已成行,古骜不愿徒增念想,这便郑重地对云卬道:“此物贵重,我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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