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点了点头,上前一步。
怀劲松道:“天下之患,关窍在于戎人。之前几朝几代,好几位英才之主,哪位不想革世家之弊?可惜都被戎人牵制,天子要抗戎,总不能一边命世家在前线血战,一边在后方削世家的职罢?正是戎人的外患,导致天下兵勇将多,君不君,臣不臣。我听小歆说,你随山云子学的,便是匡乱定世之法,既然你来了上郡,我便说一句,匡乱定世,首先要安定戎地,戎地先安,才能安定天下。”
古骜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时不禁问道:“求怀太守指点。”
怀劲松慨然道:“我也是之前因修运河之事,去拜访渔阳郡仇太守,被他痛斥一顿,我才如梦方醒。他对我说,我们上郡与渔阳郡,全是与戎接壤的边鄙之地,两郡决然不同,可谓一武一商,一张一弛。他对我说,戎人之悍,在于流浪草原,若是与他们多通商贸,多令戎汉通婚,以婚姻化之,将戎人同化为汉人,如此长久施力,日后戎人方日弱,天下此局才有解势。此说,也有理啊……”
古骜点了点头,倾耳聆听着怀劲松的话。
“可此说却亦有一大谬。我见过许多戎汉通婚所诞之子,他们能说戎话,又能说汉话,能上马,又能读书,最后又怎么知道,是我们同化了他们,而不是他们学了礼仪,来侵伐我们?此乃一大患,但也是一大益;仇太守所作,也不算全错。今后平定戎地,不仅仅在于刀兵,也在于通商,通婚两事上。我乃中原守门大将,据天下之门户,怀家世代抗戎,可如今,抗了百年却徒劳无功啊……”
古骜有些动容:“怀太守……”
“小歆心思太密,身体也不好,不知日后,能否担此重任……戎地之事,终归要解决的。”说着,怀劲松将那柄精致短剑双手取下,交到古骜手里:“这是先祖抗戎时,斩戎王右贤王,所缴的宝剑,怀家一直视若珍宝,现在我将他送给你……只希望若今后小歆从军抗戎,你能襄助一二——有兵出兵,有谋出谋。”
古骜双手接过那柄短剑,微微用力,露出剑鞘中隐藏的寒光,古骜抬眼看着怀劲松:“怀太守,古骜诺之,若怀兄日后抗戎,我必襄助。”
“好……”怀劲松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古骜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好啊!”
这时典不识已经选好了兵器,从武器架上取下,拿在手中试了一试,觉得甚好,这便来到了怀劲松与古骜面前:“怀太守,大哥,你们看这个怎么样?”
怀劲松哈哈一笑:“此乃铁月双斧,重百斤,叫‘铁月’,乃是因为戎地之铁性寒嗜血,只能在月下采之。此斧曾是北军府一位大将所有,几破戎地,小子好眼光!”
典不识大喜,道:“那真的就送给我了?”
怀劲松笑着点了点头:“那还有假?拿去罢!”
就这样,古骜与典不识告别了上郡怀家,与那位虞家部曲一道,再次踏上了征途。下一个处落脚之地,乃是从东北向西南走,马蹄尽处,便是巨鹿郡。
这一路上,古骜对于天下,知晓了良多,从前凝结在书中的前人淌血之迹,如今随着古骜的脚步真正踏上四海每一寸土地,而由此全部鲜活生动了起来……
今日之天下,内忧外患;
现在的四海,许多大事未决。
士庶不平,天道不公;
黎民含苦,上苍不济;
私兵盘踞,无人可制;
戎人外患,至今未解。
如果谁能一举解决以上四个难处,谁就能安定天下;古骜如今身无长物,仅有的,不过是胸中之志。这时,他不禁想……若有一日,如果真能用山云书院中求索之事,纠集起天下流民之力……该如何解决以上四个难处?
究竟能不能令天道公,士庶平?究竟能不能令黎民安乐,四海晏然?究竟能不能将世家连根铲起,地权一平?究竟能不能彻底解决戎人外患,将戎地亦纳入帝国疆域之内?
流民之聚,不过是手中有兵;可如何用这能震动天下之兵,解决以上四个问题,方是关键。
此时,古骜渐渐有了一丝头绪……
他不是一直在想,愿提出一个让四海精英都趋之若鹜的名号吗?他不是一直在筹谋,愿让这个名号令天下都钦佩吗?他不是一直打算,愿这个名号之下,四海有志之士,都不畏为之殒身吗?
如果他能提出一个涵盖解决以上四个难题的旗帜,那么他就站在了山云书院历代先人的肩膀上,站在了这两百多年乱世所有前人脚步攀援所累积到的高峰……只有有了这样的制高点,方可用好流民,俯瞰天下。
对了……听虞君樊说,汉中郡在实行科举?那倒是平士庶之契机;而怀家上郡与仇家渔阳郡,一刚一柔,其中也有许多解决戎地之事的智慧……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便是想出一个方法,将它们全部统一起来……
一路上行至晚,三人一行四处找驿站,却发现进了巨鹿郡内,这一路上驰道破败不说,竟然连该有的驿站也全都年久失修而毁。古骜无法,只好令典不识拿着银子,到路边村中借宿。
结果村民回道:“大人,闾里有令,本村不纳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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