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礼繁,古骜作为吕谋忠义子,同吕德权一同守灵。
当日夜里,吕德权看了跪在身后的古骜一眼,转过身来,忽然开口道:“骜弟……既然父亲收你为义子,我亦叫你一生骜弟。”
古骜恭敬地道:“古骜在,兄长有何吩咐?”
吕德权盯着古骜的眼睛,看了半晌,终是道:“我问你一件事,当着父亲的牌位,你扪心告诉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轰,九死不得超生。”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骜扪心起誓,兄长请问。”
“你当初,是故意不救父亲的么?”
吕谋忠之言,如惊雷乍起,诛心之论,轻轻落在了古骜的耳畔。
闻声,古骜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感到了身后吹来的阵阵寒风,不由得一头磕在吕谋忠牌位之前:“……我怎会不想救义父?于情,没有义父提携,就没有我今日;于义,我是义父义子,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于势,义父前脚刚走,我立即便被朝廷三军所围,朝廷早把把我与义父作为父子诛杀,一荣俱荣,一损具损……”
“骜弟,你抬起头来。”吕德权缓缓地道。
古骜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兄长,古骜没有半句虚言,若有一字不实,义父在天之灵,古骜愿受九雷。”
“好!”幽冥的烛光中,吕德权定定地看着古骜:“父亲在上,我今日便姑且信了你。你也当记得你今日说的情义二字。”
“来人!”吕德权击掌三声,忽然从灵堂中出现了潜伏刀斧手百余,吕德权道:“你救主不力,按说理当削去军统之职;然大敌当前,我留你与所部诸人,戴罪立功。”
古骜咬牙道:“就算我有罪,但将士无罪,兄长如此,不怕诸将寒心么?”
“护主不力,我不追究,已是宽大,你莫要再言。”
丧事之后,护卫的兵甲一直将古骜送到了出龙山的家中,一路上车驾驶上出龙山来,古骜隐隐约约,能听见山下四处的哭声。他们有的是在哭丈夫,有的是在哭父亲,有的是在哭儿子……那是出龙山四万将士不归的魂魄。
古骜沉默下来,又想起夜晚那白刃寒光。
吕德权没有在公堂之上撤他,而是用了义兄义弟之家法;
古骜从前并不知道,原来吕德权竟如此忌惮于他……
甚至选了此种方式明震慑之意!
刚到了家,推门进屋,梅隽便闻声抱着孩子走上前来,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你回来啦?”
古骜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梅隽见古骜眼底并无温暖神色,不禁低头道:“怎么才回来?别人都早十天半月就到了,也不传个信,没一点消息,我以为你也死了呢……”
古骜道:“之前,一直为义父守灵。”
“哦。”梅隽有些生气地鼓起了嘴。
古骜伸手想摸一摸梅隽怀中孩子的脸蛋,孩子眨了眨眼,看着古骜,忽然大哭起来,古骜愣了愣,震耳欲聋的哭声在房间里响起,古骜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抱下去吧。”
梅隽这时终于有些忍不住地道:“你一出去就是半载,没个音信,从未关心过我们母子,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你就不多陪陪他?我刚抱他来,你就赶他走?你不如把我也赶走算了!”梅隽的声音夹杂着婴儿响亮的哭声,一时间房中闹腾非凡。
古骜低声道:“是我不好,怕伤了他,他适才看了我就哭。”
梅隽这才把孩子抱给了奴仆,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古骜身边,默默地打开一个一个匣子,道:“这里面,都是你不在的时候,外面送给你的信,我不识字,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你自己看看罢。”
古骜点了点头,他拿出了其中一封,
“古兄,自从父亲故去以后,我对你日思夜想,总不能眠……”
“古兄,我常常自己打算,若抛下一切来寻你,你会如何?可我不能……我守着承远殿,便如守着父亲一样……然关山远隔,可我多想,再见你一面。”
信的落款是云卬,古骜的双手颤抖起来……究竟什么时候,恩师山云子故去了?这……这是哪年哪月的事?
古骜抬头问梅隽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来信?”
梅隽看着古骜的眼睛,仿佛看出了他目光中的关切与在意……梅隽又想到之前那识字的仆役,曾给她读过信中的内容,这都是一个叫‘云卬’的人,写给丈夫的带着爱意的信。
古骜以为梅隽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时候的来信?”
梅隽的眼神渐渐变冷,她轻轻地拿开了古骜握住他双臂的手:“夫君,你弄疼我了。”
“是你刚出山的那会儿寄来的。”
梅隽回答了古骜的问题,转身摔门而出。
古骜没顾上梅隽的反常,他闭上了眼睛,抽了一口凉气,跌坐进了椅子里
——恩师尸骨已寒……自己却一直不曾知晓……
睁开了眼,古骜忙拆开第三封信,来信人是简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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