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阳即将坠入山的那头的时候,日色微光中,古骜的父母,田家庄的众人,与古骜的兄弟们,倾众前来村庄路口迎接古骜。
田老爷站在前面,那原本肥胖的身躯因为长期行路而瘦了整整一圈,依稀显出些矫健而发福的中年人的味道来,二狗看着古骜远远骑马来的样子,伸长了脖子,身边的田小妞一直仰头问他:“哪个是大哥哥?快指给我看嘛!”她的热情得了二狗一个不耐烦的轻拍:“你烦不烦?”
田松和田柏凑在一起,遥遥指点:“哎呀,那个就是古骜了吧?”得了肯定的答案,他们都不由得心道:“近十年未见,他如今竟长得如此俊朗了!”
古骜翻身下马,古贲顾不得自己是个瞎子,朝着古骜便小跑了过去,一把握住了古骜的肩膀,一时间老泪纵横。他老了,似乎人也矮了半截,否则,为何看着面前的儿子,竟是如此的高大?
“爹……”古骜的眼眶亦不禁酸胀,古贲狠狠地拍了拍古骜如今健硕的脊背,哭道:“骜儿啊!”
古氏早就掩不住泪地抱着古疆,来到古骜身边,抽泣着,眼泪掉落在古疆身上,古疆抽动着小腿脚,也要哭,古氏却指着古骜对古疆道:“来,来,快叫爹爹!”
田家庄的众人亦围了上来,田松如今也胖得粗壮,来到古骜面前,道:“唉,古骜,你还认得我嘛?”
古骜笑道:“怎么不认得?田家老大老二,两位好久不见。”
田柏也跟着笑了起来:“真是好久不见啊!”
二狗原本是吵着要见古骜的,如今见了,他却站得远远的。也许是古骜身上,如今有了一股他在山中从未见过的风度气韵,震慑了他;也许是他的小时候,从未发现古骜竟生得如此英朗俊逸,如今一见之下,二狗倏地自惭形秽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厚茧的手,还有脚上那双露出了脚趾的布鞋,一时间半步也迈不动了。
倒是古骜向他走来:“是二狗罢?这么多年,你的模样倒是没变。”
二狗一时间红了脸,一溜烟地拔腿就跑。田小妞看见二狗跑了,也尖叫一声,跟着拔腿跑了。
日光落了下来,整个大地如镶上了一层沉霭。但不远处立即燃起了篝火,那火光高丈余,极为雄伟热烈,一时间倒给夕阳尽处的阡陌田园,带来许多温暖。
古骜仰目而望,却见燃起篝火的高台边,怀歆略显寥落地坐在那里,似乎察觉了古骜投来的目光,他这才轻轻地挥了挥手。
“在戎地的时候,我父母常这样。”怀歆指了指那舞动的火红。
古骜点了点头,今日,他沉浸与家人故友重逢的喜悦中。
当这夜欢笑落尽,残忍的现实仍然在前路。
第二日一早,古骜便召集了怀歆、陈江、典不识等商议对策。古骜之军,已被调往前线。古骜虽不任军统,但陈江等僚长之任尚在职;按照郡城中所出之号令,今日便要拔营去调防汉中各个关隘了,典不识之名亦在统军将领之中随行。陈江等诸陈家学子一走,出龙山下村田闾里的管理之责便旁落,古骜于是命昨晚方星夜赶回的田榕,带着田松田柏熟悉汉中事物,准备接手管理之事。
二狗子见军旅出征,在古贲面前吵着要一道去,待古骜闻讯来了,二狗却又站在一旁扬起了头,脸偏在一边,不再说话。古贲对古骜言明了二狗的从军之意,古骜笑了笑,道:“这有何难?”便让陈江带着二狗一道拔营,二狗临行前对古骜道:“你给我等着!”
古骜笑了笑,“我等着。”
二狗扛着刀走了,古骜嘱咐陈江道:“给他换把好刀。”
“是。”
而与此同时,摄政王雍驰率江衢王、济北王、汝阴王、广平王、巨鹿王之联军五十余万,号称百万,正浩浩荡荡地过了武关,途经上庸,一路向汉中行进!
只见路途之上,旌旗漫天蔽日,兵甲肃肃,隔肩接踵,鼓角相闻,声势之浩大,军容之整肃,以斯为甚……联军过汾水,骇龙走蛇,前方骑兵,如千马奔腾!
雍驰勒着那匹在钢锥下低下头颅的千里驹‘乌骓’,昂然立于群山之巅,举目望下,山下五王之军,可谓一览无余。
那乌骓马鼻中吐出嗤嗤热气,在辔头的束缚中,躁动着野性不安的身躯,雍驰跨于马上,一身枣红色战袍鲜艳刺眸,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那片肥沃的汉中平原!
看着眼前之景,雍驰微微勾起了嘴角。他手中紧握着剑柄,可此时却又不禁觉得,四海天下都亦被他尽握在掌心。
是啊——世家、寒门,哪一个不对他俯首称臣?
对于眼前进军的目的地,雍驰眯起了凤目,嘴角轻轻吐出了四个字:“唾手可得!”
雍驰的队伍一日不停地来袭汉中,隐居于出龙山下的古骜,亦昼夜不分地与怀歆在舍中商量对策。古氏偶尔送来些吃食,两人就着饭,边吃边讨论局势。如今原本属于古骜的军队,已经在郡城之令下开赴前线,可是古骜却和他们建立了另一种联系。
身为汉中的统帅吕德权,虽有调兵遣将之权,但大局总览,永远无法精确到一场场战役如何出兵、如何施展,古骜便趁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隙,与怀歆细细商讨部署了如何御敌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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