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古贲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儿子和儿子怀中的幼孙,不由得心道:“……小孩子都爱黏母亲,今后孩子他娘不在,这倒是苦了疆儿这么小小年纪,却无母亲照料。”
“那你怎么打算?”古贲问道。
古骜道:“她走的那日,我便被吕公子关入大牢。那晚我是在牢中度过的……”说着,古骜不禁低沉了声音:“按说心里该是很痛,可不知为什么,当时从囹圄阑干间洒下月光,我想到了许多……与志向未伸相比,与众仁人志士失头颅、洒鲜血相较,我一人的失妻之苦,好像不足为道了。后来接连又发生许多事,一时间天下纷纷,汉中亦纷纷,无闲情逸致能品儿女情长。……再等到穿上这身王服,我看着面前的兵甲列列,胸臆难抒之感便随风而去了……目下要做的事有许多,又谈何伤怀?但我究竟是知道,我不善与女子相处,因此对于儿女情长一事,今后也没什么打算。”
“……”古贲没有说话,他皱了眉头,有些忧心地看着古骜。
古骜道:“我也总算知道,从前我对于女子,总有许多臆想,亦有许多自以为是,她临走前对我说,‘你不懂’;我确然是不懂。想来想去,我倒还是与男子相处更舒心些……”
微光入目,古贲依稀能描摹出儿子俊朗的轮廓,他心中暗道:“……骜儿跟那女土匪不合,一开始我便料到。骜儿虽然嘴上说不喜他娘那般千依百顺的,可他究竟是他娘养大的,哪里有儿子不眷念母亲的道理?……我看骜儿其实打心眼儿里,还是喜欢他娘那般温柔娴淑又安静的,只是他自己还没发现罢了。
算了算了,他忙他的,我这把老骨头今后倒要为他留意些女儿家。田小妞我瞧那面相,虽然以后也是个富贵命,可小姑娘性子太软,年纪又小,不是个能操持大业的。”
于是古贲试探地问道:“在汉中,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古骜道:“没有。我日夜奔波,哪里有时间看什么姑娘。”说罢,古骜又加了一句:“您老也别跟我操心这个,我现在忙都忙不来,怎么有时间在闺阁耳鬓厮磨?所谓业未竟,何以家为?有疆儿就行了。”
古贲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劝道:“……唉,儿啊,你这就不懂了。之前那位梅姑娘性子烈,想法多,才要你每日陪伴;你找个安心在后院为你操持的,并无需要你分心,这可不就两全其美?”
古骜道:“可那样的女子没心性,相处起来如泥人木偶,对我也未必有真情,又有什么意思?”
古贲沉默了半晌,再问道:“……那你究竟想要怎样的人陪伴?”
古骜想了想,道:“我想要能与我一道征战天下,能理解我的抱负,还能愿意无怨无悔付出的人。”
古贲叹了口气:“那可得打着灯笼找啊。”
古骜笑了笑,道:“打着灯笼都不一定找得到。”
就在夫子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人几步上了石阶,轻敲了门,靠近道报道:“禀汉王,虞太守来访。”
古贲转头问古骜道:“……是不是就是那位拥你做了汉王的世家公子?”
古骜点了点头:“正是他。”
古贲负手起身道:“为父去见一见!”
推开门,古骜将怀里的已经睡着的古疆抱给了前来的奶妈,跟着古贲一道朝门口走去。
远远而望,虞君樊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披风未卸,正于庭院中赏花。听见了人声,虞君樊这才转过头来,看见了古骜。目光对上,只见他眸中澈朗,神色清远,一如初见。
古骜加快了脚步,笑道:“什么风把虞兄吹来了?”
虞君樊的脸上亦出现一丝笑意,阳光下,他目光和煦,如冬日里的一股暖风,凝视着古骜:“黔中崇山峻岭多,深秋时节,听说你家人都来了,我让人带了些山货补品。”
“有劳了。”古骜道:“里面请。”
虞君樊抬眼看了一眼立在廊上的老者,赶上几步,低声唤道:“汉王……”古骜顿住了脚步,回首看着虞君樊,虞君樊靠近身子,轻拉住了古骜的袖子,在古骜耳畔低声问道:“那位可是……”
古骜微微一笑:“正乃家父。”
虞君樊一怔,松开了古骜的衣袖,回过神来古骜已渐远,虞君樊忙跟上几步,来到廊上,走到前方,他恭恭敬敬地向古贲行了一个礼,道:“久慕古老先生高名,在下虞君樊,此来拜会。”
“山野之人,谈何高名。”古贲抚须,悠然道,“倒是四大公子名闻天下,老朽久居深山,亦有所闻。”
虞君樊心中一动,恭谦地道:“虚名浪得尔,哪里及得上‘俊廉公’当年声名满九州?”
“哈哈哈……”古贲朗声笑了起来,“虞公子,眼力不错啊。”
虞君樊俯首道:“老先生精神矍铄,今日得见,真是晚辈的福分。”
“走,里面请。”古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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