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驰心绪电转,如果古骜是要攻他不备的话,早就率骑兵直接冲锋而来了,适才根本用不着停下。而自己一旦和汉军交锋,汉军的实力非巨鹿、济北两郡可比;双方就有可能成为僵持不下的苦战。那么虎贲就真的陷入背腹两面受敌、同时对抗汉军与江衢军的境地了。
如今古骜既然仅是列阵,而未抓住虎贲没来得及反应的间隙攻击,看来有隙可趁。
两人相距百步,即使箭弩飞至,也是强弩之末,能够眼见躲闪。
古骜望着雍驰,举鞭笑道:“你我一别数年,今日我见你,可大不一样了。上一次见面,你还是摄政王,如今,你已是皇上了;上一次,你还穿着皇亲国戚的红袍,这一次,你已经换上紫袍了;上一次,你还是万人推举的世家领袖,这一次,你脸上却多了一道伤。唉,这世事,可真是变幻莫测啊。”
阵前两军都绷紧了神经,竖起了耳朵,虎贲众将听见古骜一上来就讥讽雍驰得位不正,不禁都怒目而视,一时间剑拔弩张。
雍驰仰天亦笑:“朕也没有想到,你一个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如今也位王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来这天道,也是败坏了,要好好振奋才行。至于朕脸上的伤,汉王就更不必得意;世上就是有些宵小之辈,光明正大的事不做,专门暗中觊觎,伺机下绊——不知汉王可知,这宵小之辈,是谁呢?”
汉军众将听见雍驰鄙薄古骜出身,又将古骜比作那苟且偷袭之人,还暗示与衣带诏之刺客脱不了干系,都握紧了手中兵刃,暗自屏息,只等一声令下。
闻雍驰“宵小之辈是谁”的反诘,古骜恍然大悟:“这个我听说了,好像是江衢那边,出事了是吧?难道你脸上的伤也是……”
雍驰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起古骜:“……汉王既然千里奔袭,却临阵停住了马足,难道你不是江衢廖逆一党?”
古骜微笑道:“这次你可误会我了,我是来救济北王的。”
雍驰道:“济北王便是江衢廖逆一党,你救他,与救江衢,又有什么分别?”
古骜摇了摇头,道:“错了!你弄错了!济北王并非江衢廖家一党,我已经问过了。如今,济北王与本王是一党。”
雍驰忽然笑了起来:“汉王这趁火打劫的本事,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当年趁着汉中太守伏诛,从其子吕德权处窃了汉中郡。后来,又趁着仇氏与怀氏两家赴国难,趁机窃了上郡与渔阳。今日,你又要窃济北郡吗?”
古骜叹道:“佛心见佛。我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义举,都能被你歪曲成这般,真不知你心中还有多少腌臜?渔阳太守仇牧,如今可一直都被关在雍家院子里。这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手段,我确实不如你。”
雍驰眯起眼睛:“你率军三万而来,难道就是为了与朕争口舌之利?”
古骜哈哈而笑:“适才尽顾着和皇上聊天,忘了正事了。其实我来此,是想和皇上商量件事。”
“何事?”
古骜扬眉:“皇上,你看我们言罢退兵如何?反正济北王已归附了我,与廖家无干了。从此济北与上京,井水不犯河水。”
雍驰在听到‘井水不犯河水’时,一股怒气便冲了上来,嘴角不由得带了冷笑:“如果朕说不行呢?”
古骜沉下脸,缓缓抬起右臂以示:“那我们就只能在此决一死战,让江衢王捡个大便宜了。”古骜一动,身后的军队立即一齐向前前进,虎贲见状,亦拔刀向前。
雍驰的面色和缓了下来,他看着古骜笑道:“汉王还是这么开不起玩笑。”
古骜也缓缓放下了手:“无奈皇上偏要撩我。”
两人相视而笑。
雍驰朝身后朗声道:“只要济北不谋逆,不与廖逆勾连,虎贲即刻便撤军!”
古骜朝身后朗声道:“本王作保,济北王不反朝廷,虎贲今后也不可踏入济北一步!”
两人各自归军,双方弓箭手拉弦的臂膀早已僵硬。汉军退十步,虎贲也退十步,汉军又退了百步,虎贲也退了百步。
就这样,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济北王世子从后阵驰至阵前,跳下马,有些不安地走到古骜面前,拜谢道:“多谢汉王从中周旋,家父与在下,定然铭记汉王今日之恩……只不过……”
说着济北王世子抬起脸来,看了看威风凛凛的汉军铁骑,终还是开口道:“只不过家父只是答应汉王割让三城,并未说要归附汉王。”
古骜笑道:“本王不这么说,虎贲能愿意乖乖撤军?你放心罢,本王无意令济北王归附。”
说着古骜也翻身下马,扶起了济北王世子,叹道:“本王今日能帮你一时,却无法帮你一世,只要雍驰从南边江衢王处抽回手,立即就会挥军北上,济北可要加强备战呐。”
“在下知道了,多谢汉王。”济北王世子再此行礼,“父王在城中已摆好了宴,还请汉王赴宴。”
古骜微微一笑:“本王派人护送你回去,汉中事情还多,本王就不去了。多谢你父王的好意。”
辞别了济北王世子,归途中,古骜仰目而望,只见北地一派天高云淡,万里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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