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赶的路比较远,到马店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大家都急着吃饭,所以这肉也没有炖得很烂。这年头虽然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猪肉的,可是这样白花花的肥肉,石归庭真还是从来没有吃过。
劳成端着粗瓷大碗,蹲在马厩旁吃得哧溜哧溜响,那块肥肉在他眼中仿佛是美味珍馐,吃得十分香甜。就连旁边的守夜狗大黑,也满足得呜呜叫。他们今天都赶了远路,用腿丈量出了几十里山路,体力消耗严重,所以这块有些硬的肥肉完全不在话下,再来一块都能吃了。
但石归庭不一样,他是也赶了一天的路,但是是坐在骡子身上的,出力的是骡子。而且他又是个病人,本来就忌油荤,这会儿对着四指宽的大肥肉,实在是难以下咽。
石归庭就着酱菜吃了几口饭,然后走到劳成身边蹲下,将碗放在膝盖上:“阿成,我还病着,正忌口呢,这块给你吃吧。”
劳成受宠若惊地看着他:“石大夫,这怎么要得,我怎么能吃你的份啊?”
石归庭笑着说:“没事,我就是这两天不能吃,以后等我好了就可以吃了,所以还是烦请你帮我吃了吧。”说着就夹着自己的肉往劳成碗里去,劳成还想推辞,结果一不小心,肉掉在地上,大黑跑过来,一口就将肉叼走了。
劳成一脸可惜:“唉!便宜了这小家伙。”
石归庭呵呵呵笑得尴尬。
蹲在门口吃饭的符鸣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个石大夫,虽然被我们云南的日头晒黑了脸膛,但到底还是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定然是家底殷实,吃惯了山珍海味,瞧不起我们这样的生活。好,不吃就不吃,饿死你活该,到时候可别叫饿!他这么想着,狠狠地扒了一口饭,用力咀嚼着。
这时白膺端着碗过来了:“符哥,说起来石大夫还是个病人,跟我们一起吃这糙米饭,是不是太粗糙了些?”
符鸣这才想起来,对啊,石归庭还是个病号呢,他们的骡马病了的时候,也要吃精料呢。他想了一下:“你去叫马店的老板娘给做点精料给石大夫送去。”
白膺说:“符哥,石大夫是人,吃的是饭,不是饲料,怎么能说是精料呢。”
符鸣睁大了眼睛瞪他:“不是你刚说饭太糙了?我才说的精料!”
白膺:“……”
石归庭勉强吃完饭,准备回房间休息,被白膺叫住了:“石大夫,符哥让给你熬了点汤,你趁热喝了吧。”
石归庭很吃惊,连忙摆手推辞:“我已经吃过饭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劳成推他:“去吧去吧,今晚你也没吃多少,去喝汤点吧。”
石归庭满心感动,这群人虽然很粗,但是心倒是挺细的。白膺将他拉到桌边,桌子上放了一碗鸡汤,放了不少补气的药材。石归庭喝了一口,汤清味厚,是一碗极难得的好汤。你道这鸡汤怎么这样快就端上来了,其实是店老板娘得了一只山鸡,自己熬来喝的,听白膺说他们马队有伤患,于是匀了一大碗出来给石归庭。
石归庭喝完汤,也不急着回房,而是去库房找符鸣道谢。库房里放着他们这些马队所有的马驮子,晚上就无须自己操心守夜了,只要安排两个人半夜起来给骡马喂料即可。符鸣此时正在库房里再次清点马驮子。
石归庭敲了下门,堆上笑脸:“符锅头,你在忙呢?”
符鸣正在数数,被石归庭一问,打断了,他有些不高兴地问:“有事吗?”
石归庭有些窘,自己仿佛又妨碍到符锅头了,他狼狈地说:“没事,就是想谢谢你。还劳烦你操心,让人给我准备了鸡汤。”
“鸡汤?”符鸣想了一下,大概是老板娘准备的,“没什么,我看你胃口不大好,想起你还生着病,大概不习惯和我们吃得一样糙,所以另叫人熬了点汤。”
石归庭面皮一红,想必是掉肉那段给他瞧见了,他嗫嚅了两下,然后说:“多谢符锅头操心,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符鸣看出了他的窘迫,觉得自己太冷淡了些,然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那就好,也别在意,安心养伤就好了。”
石归庭强笑了一下:“那符锅头你先忙吧,我走了。”
符鸣说:“好,你好好休息吧。”回过头继续点自己的数。
石归庭松了一口气,悄悄地走出了库房,才发现背心都出了一层汗。不由得纳闷,自己长到这么大,走过的地方也不少,见过的人不说上万,也有数千了,知府县官也曾见过,自己也从未有过怯场的时候,怎么见到这个符鸣,就心虚气短呢。难道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第二天,马队的人都早早起来了,无论是当天过江的,还是后头几天过江的,除了留下来照顾后行的骡马的,大家都集中到了怒江渡口。因为光靠一己之力,是绝对无法将自己照料的骡马顺利送到怒江对岸去的,这个时候,团队的协作精神显得尤为重要。
石归庭被安排在最后一批渡江,他是个伤患,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他还是早早地跟着去了渡口。第一次过溜索桥,总是很好奇的。
还未见到江水,便听见了惊涛骇浪冲刷崖壁的声音,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怒吼奔腾,其声势无比磅礴。石归庭感叹了一声:“莫非这怒江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吗,江水如怒吼一般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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