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沐浑身打个激灵,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他面上强作镇定:“醉红楼是什么地方?你道听途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吴严咳了一声,扇了几下扇子作掩饰:“醉红楼,不就是酒楼嘛。”
杨沐斜睨他:“是喝酒不错,只怕还少了一个字,喝花酒才对吧。”
吴严打了个哈哈:“我表兄非拉我去开眼界不可。你别说,醉红楼是菁州最大的青楼,那楼里的漂亮姑娘真不少。”
他说的表兄,便是张舅爷的长子,兰月的兄长,杨沐见过两面,年已弱冠,已是个成熟的生意人。杨沐上下打量他一下:“看来吴严兄是有了艳遇了。”
吴严一说到这个来了劲,便可劲儿说起醉红楼的见闻来,倒把先前提的那个话题忘掉了,杨沐看着话题已成功转移,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吴严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几句话,在杨沐心底掀起来惊涛骇浪,原来世上还真有男人喜欢男人一事,从前看过的那些断袖分桃的典故原来是真有其事。男人同男人之间,除了友谊与兄弟情谊,竟还有另一种感情?如果是,那自己跟颜宁……哦,颜宁!我对颜宁又是一种什么感情呢?如果真像颜宁说的那样,一辈子不娶亲,只和他一起吟赏烟霞、朝夕共处,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呢。这样想着,颜宁竟像心中一颗深埋的种子,在黑暗中酝酿了许久,终于被春风唤醒,雨露滋润,破土发芽,长得满心满腔都是了。
杨沐想起自己同颜宁相处的点点滴滴,又翻出来他们之前的信笺,一页页地翻,看着那些生动俏皮的话语,想象他说这话的表情,写这话的情形,一个个鲜活的颜宁呈现在眼前,仿佛他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一样,眉眼都跳动着,望着自己笑。满心满眼都是甜蜜。
冲动地拿起笔来,要给颜宁写信,想告诉他自己这一刻的思念和快乐。但是又想起来,自己这是单方面的喜欢,颜宁并不知情,不知道他对自己是否也像自己这般的感情。还有,自己能不娶妻吗?娘还等着他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呢。颜宁也不能不成亲吧,颜家也只有他一根独苗呢。不禁又有些泄气,掷了笔,出门往后院去。
后院在母亲的打理下依然井井有条,蔬菜瓜果葳蕤繁茂,散发着清香,几只鸡悠闲地在草丛中踱着步子,机警地注视着草叶间飞动的蚱蜢。院子边上的小池塘里,几只鸭子正在悠游地戏水捕鱼,时不时拍打下翅膀,彰显出它们欢快的心情。杨沐走到水边,那儿有一枝新插不久的柳枝,已经成活返青了,他每天都要来看一看,浇一浇水。这根柳枝就是他离开五柳镇时颜宁送的,他带回来,想起“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试着将这根柳枝插在了水边,没想到真的成活了,这让杨沐有小小的窃喜。
杨沐走到旁边的柳荫下,在青石板上坐下来,望向村西那片一望无垠的稻田与荷塘,微风吹过,拂动身边的垂柳,送来缕缕荷香。这样的日子,就算是没有功名富贵,也是很惬意的吧。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功名富贵,颜宁是否愿意同我一起,看三两枝竹外桃花,听取一片蛙声呢?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极有一份隐隐的快乐,也有隐隐的哀愁。
杨沐中了秀才,私塾自然就不必去了,只是偶尔还过去向于先生请教功课。他也同于先生说了,让他帮忙留意一下哪里有请坐馆先生的,能够早日为母亲解忧是他目前最大的心愿。那边张家提亲的事,也让杨沐给推辞了,说是学业未成,门不当户不对,担心让张家小姐受苦。杨母为这事还有点小遗憾,儿子要是娶了张家的小姐,就算是一次乡试不中,起码以后不用担心无钱赶考。杨沐对母亲很愧疚,因为他现在没法答应亲事,为着自己的私心。
秋老虎肆虐过后,连着刮了几天北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意伴着秋风秋雨,一层一层笼将上来。杨沐坐在书桌前,看着房檐下滴滴答答的积水窝,这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似乎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了。想着自己前几日看北风吹得紧,赶忙将露天地的柴禾收到柴房里码着,不禁松了口气,娘还嫌他耽误读书的时间呢。这些年,娘真是把他当书生养了,肩不让挑、手不让提,哪有那么矜贵啊,自己可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呢。
一抬头,便看见母亲打着油布伞从外面进来,杨沐放下手中的书出去:“娘,您在忙什么呢?”
杨母将伞放下:“我去你杨大娘家磨了点米粉,给你做粉蒸鸭吃。”
杨沐接过他娘手中的笸箩:“娘,您又瞎忙活,这雨天路滑的,仔细摔着。我不吃什么粉蒸鸭,咱家鸭子都留着下蛋呢不是?”
杨母笑眯眯的:“咱家那鸭子都养了三四年了,最近那只麻鸭也不下蛋了,我准备明年春天孵一些小鸭,这些老鸭子,我们就慢慢吃掉。”
杨沐“哦”了一声,没有再反对,进了厨房去帮忙。
“铁蛋你去看书去,娘来就可以了。”
“没事,娘,我看了一早上了,休息一下。跟您学做菜,等明儿做给你吃。”
“那好,你先去帮娘拿几片干荷叶来,洗干净了,等会儿好包鸭肉,娘给你做荷叶粉蒸鸭尝尝。”
“好嘞。”
母子俩在厨房有说有笑,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这天雨一直下着,到天将黑都没有住,杨沐去猪圈喂了猪,检查鸡鸭都进了埘。然后回了屋,点上豆油灯继续看书。母亲坐在灯边纳鞋底儿,麻绳被拉得哧溜哧溜响。杨沐听习惯了这种声音,觉得分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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