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走一路想,自己家仇未报,如今又添了秦追这桩事,若想复仇还得从长计议。二人走在路上均不多话,秦追每日坐卧车中,不问要去哪里,如此行了一月有余,四周景物渐渐起了变化。江轻逐每到一处,总能找到游靖留下的记号引路,他本不想与这飞天大盗为伍,但秦追这般模样,别说报仇,怕是自保也难,唯有等他转过念头重新振作才能再提复仇之事,江轻逐有心与他远走散心,过些日子或许会有起色。
一路北行,天气日渐转凉,这一日车马走在山道上,远远瞧见山中有座寺庙。这庙宇建在半山腰,绿树掩映之中露出一角飞檐,隐约能瞧见青灰屋脊,杏黄院墙。江轻逐不由自主勒停马儿,抬头望着那片檐角,听见传来一声撞钟,荒山野地古刹钟响,竟是如此宁静,不由听得入神。正发愣之际,古木山道上有个小小身影拾级而下。
江轻逐凝目望去,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僧衣,走到近前双手合十为礼道:“施主远道而来,请上山入寺喝壶热茶。”小沙弥嗓音稚气,纯净无垢,想必从小在山中修行,江轻逐一时奇怪道:“小和尚,你怎知我要来?”小沙弥道:“师父说今日有客光降敝寺,遣我下山相迎。”江轻逐听了更觉意外,他与秦追虽说一路北行,却往往随性而至,到了城镇村落有时多歇几日,有时片刻就走,路经此地纯属巧合,怎会有人事先知晓。小沙弥却不管他心中所想,转身而返在前面带路。
江轻逐正犹豫,回身瞧了一眼路边马车,见秦追也已下车,抬头瞧着山上寺庙。这些日子除了打尖住店,秦追极少下车,虽伤势大好却如行尸走肉一般。江轻逐见他忽然自行下车,心中一喜,想道,这山中小寺深幽静寂,恬淡安适,倒是个避世疗伤的好地方。可转念又想,寺中僧人不知何等样人,竟会算到他们路过此地,还得小心为上,以免又入圈套。想到这再抬头看,小沙弥已走远了,江轻逐瞧他步履轻快,却只是孩童天生体轻灵巧,并非会武。瞧了几眼,身边一阵微风带过,秦追已走到他前面去了。
江轻逐走在最后时刻提防,但沿途不见半个人影,古刹庄严令人肃然起敬。三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这小寺庙地处偏僻,大殿之外,另有两三座屋宅,庙门前匾额上写着“天灵寺”三个字。
小沙弥将二人领到偏殿,请他们坐,又沏了茶来。江轻逐见寺庙虽简陋,却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寺中僧人极少,除了那领路的小沙弥,只瞧见一个中年僧人在院中扫地。江轻逐对桌上茶水一概不动,坐了一会儿,忽见方才那引路的小沙弥在门外偷看,便问道:“小和尚,你瞧甚么?”小沙弥果然是孩子,心中有事藏不住,江轻逐一问,他便嘻嘻笑道:“前几日有位施主路过这里敬佛烧香,说他近日霉星罩顶诸事不顺,要烧头高香去去晦气。我问他,施主如何不顺?他道,过个一两日,有人路过这里,你且问他我为何不顺。施主,你知道么?”江轻逐奇道:“我不认得他,又怎会知道。”小沙弥道:“那位施主道,来的这人一脸晦气,好像世人都欠他一般,我若非有事求他,早躲得远远的。”说完小和尚面带笑容,眼瞧着江轻逐看,又道:“施主还说……”江轻逐隐隐猜到是谁,却仍旧问道:“说甚么?”小沙弥道:“施主说,这人天煞孤星,走到哪里必定惹来一身麻烦,到时要请方丈大师好生念经替他化解,要不然这一路走去,仇家越来越多,最后免不了丢了性命。”他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声轻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静空,这些闲言闲语你都记在心里,又如何静得下心来修行,还不快去做功课。”小沙弥见师父来到,立刻不敢嬉笑,低头道了声“是”便走开了。
江轻逐瞧那说话的僧人须眉皓白,面目慈善,心中略有好感,且瞧他行动举止皆是寻常僧侣,与那小沙弥一样并不会武,又多放了几分心。老僧跨门而入,走到他与秦追跟前道:“二位施主光临敝寺,贫僧慧证,是这天灵寺的方丈,有失迎迓,罪甚见谅。施主可是姓江?”江轻逐道:“正是,方丈大师神机妙算,竟能知道我们今日途经宝刹,特地遣人相迎。不知大师请我们上山有何见谕?”
慧证微微一笑道:“贫僧久居山中,不谙世事,岂敢见教于人,不过是受人之托,有件东西要转交施主。”江轻逐道:“受何人之托?”慧证道:“方才静空说了,前几日有一位姓游的施主上山进香,留了件东西托贫僧转交,既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江轻逐不以为然,心想果然是游靖那小贼,不知又有甚么花样,左右不是好事,便道:“那人专事偷盗,是个飞贼,身上如何会有东西转交于我,若真有也多半是来历不明的赃物。”慧证道:“施主说笑了。那位游施主与敝寺还有些恩情。”江轻逐道:“甚么恩情?”
慧证双手合十道:“敝寺虽是荒山小庙,香火不盛,可寺中倒有一尊玉佛。前日几个香客上山来瞧了神龛一眼,走后不久静空便说佛像不见了。这玉佛原是太师祖辈传下,在贫僧手中遗失实难有所交代,游施主听闻,一日之内将其寻回,贫僧感念恩德,不敢或忘,因而游施主所托之事,贫僧自当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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