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追向说话之人望去,见是个长相平平的中年人,背后负着口铁剑,分量似是不轻,剑身上缠着些寻常布条,在人群中并不扎眼。江轻逐道:“既要对质,还怕人听?”那中年人道:“正是。”铭舟叹了口气道:“诸位都是江湖武林中的大人物,又哪轮得到小人推三阻四,盟主若要责怪,小人只好一力承担,领他老人家责罚。”中年剑客听了道:“盟主是非分明,错不在你,绝不会责怪。”今日比剑,上官清一言未发,全由铭舟代劳,众人心中早有狐疑。等进了屋子,那中年剑客不住地瞧江轻逐,忽然道:“江公子,在下驰云剑杨义,多年前有幸与姚大侠比过剑。”
江轻逐这才瞧他一眼道:“是么,我可没见过你。”杨义笑道:“江公子那时年纪尚幼,怎会记得我这自不量力班门弄斧的无名小卒。”江轻逐道:“义父闯荡江湖数十年,找他比剑之人数不胜数,我记漏了也是有的,未必是你籍籍无名。”杨义一愣,心想自己不过是谦虚客套,他倒当真了,又见江轻逐无心攀谈,便识趣地笑了笑退到一旁。
这时一名华服男子自内厅出来,铭舟毕恭毕敬跟他在身后,众人认得正是天剑山庄庄主,七大剑派盟主上官清。只见他龙威燕颔正气凛然,却一言不发,铭舟待他坐下,弯腰低声说了些话,上官清不动声色。郭冉亟不可待,指着江轻逐与秦追道:“禀盟主,这二人杀我同门,诬赖平门弟子假扮刺客扰乱剑盟比武,如此险恶用心岂可轻纵,望盟主秉公论处,必要严惩凶徒,以正我剑盟雄威。”
上官清瞧了铭舟一眼,铭舟便道:“来人,将时师兄的尸首和那平门弟子的首级送来。”几名天剑山庄下人将时鹏的尸身与那林姓弟子的首级一并送到上官清面前。上官清略瞟了一眼,铭舟俯身听他说了几句,点了点头,朗声道:“时师兄胸前伤口三寸有余,剑势由上而下力劈,七剑派中南天、燕山、平门三派剑法略有相似。南天剑法以重剑施展,燕山剑法轻灵多变,均不能留下这等伤口,唯有平门剑法起手招式如出一辙。”他话音未落,郭冉不服道:“既然是栽赃杀人,自然可将本门剑法学个样去,盟主也瞧见这姓秦的白天在剑武堂上使姚家剑法,可见此人所学甚杂,又与平门素有仇怨,咱们未加防范被他偷学去几招也未可知。”
江轻逐道:“平门剑法稀松平常,有甚么可学。”郭冉怒道:“你是自取其祸,定要与平门为敌了。”江轻逐道:“与我为敌,我一人一剑便将平门荡平,你心急做第一个剑下鬼么?”众人听了无不摇头低语,均觉他说话太过托大,口舌之争不给人留情面。郭冉忍无可忍,伸手将泠浞剑拔了出来。秦追心知江轻逐恨他满口污蔑,故而有意挑衅,瞧郭冉定力修为,剑术造诣未必拔群,只怕落得与时鹏一个下场。他正要劝阻,铭舟喝道:“盟主在此,谁敢妄为。”这一声呵斥倒颇有几分威势,郭冉原是虚张声势争个面子,拔了剑心下惴惴,铭舟一喝他便顺水推舟退回去道:“盟主面前,不与你计较。”
江轻逐道:“你是怕了盟主,还是怕了我。”郭冉被他将得进退两难,好生尴尬,出手只怕不敌,不出手今后有何脸面在师兄弟面前立足。铭舟道:“江大侠,此事非同儿戏,何必争这一时之气。”江轻逐瞧着他道:“不知上官盟主还有何高见?”铭舟道:“盟主示下,秦大侠并未杀害时师兄,凶手另有其人。”众人听了窃窃私语,上官清不过瞧了一眼伤口便断定凶手另有其人,实在难以服众。郭冉冷笑道:“盟主这话我倒有些不明之处,这剑势所造伤口并非平门剑法一家独有,剑盟论剑,天下剑客何止千万,盟主为何认定是我平门自相残杀门户不清?”
铭舟道:“郭师兄,你可知自己在对谁说话?”郭冉道:“这盟主又不是我定的,说不出道理,平门自然不服,七剑联盟不要也罢。”铭舟肃然道:“你一人便能代平门众多弟子做主?平门掌门万师伯多年卧病,这门户是该清理,连上下都不分了么。”他言辞虽厉,郭冉却不惧怕,大声道:“你算甚么东西,也配教训我,让上官清自己出来说话。”他直呼盟主其名,厅上众人听见乱作一团,七大剑派向来交好,在这紧要关头闹得如此不堪,幸灾乐祸看笑话的大有人在。
郭冉不过是个年轻弟子,若非平门早有轻视之意,未必敢大庭广众之下对盟主不敬。平门掌教平万钧四年前病重,听闻已不久于人世,他剑术武功不在上官清之下,当年各派比剑,唯有平门书雪剑法与上官清战个平分秋色,最后却以一招之差惜败。此后十余年,平万钧勤学苦练,认定自己败于剑法太过绵软,日日钻研废寝忘食,将一套雪落无痕的书雪剑法改得面目全非,成了如今劈山断海似的刚猛路子。杜笑植提起平万钧时道,此人心高气傲,必不甘居于人下,此番卧薪尝胆,终有一日会向上官清讨回落败的一招。秦追听了便道可惜,如此剑痴,以卧病而终,实在令人扼腕。杜笑植道,平万钧不过中年,练武之人无缘无故怎会突然得病,只怕未必是重病垂危,而是避世修炼,盼有朝一日一鸣惊人以偿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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