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白少镖头做事倒也干净利落,一会儿工夫两个死人已埋在地下,不仔细翻找当真瞧不出半点端倪。秦追心想,朱万曾说白离杀了陈平,如今他又杀了马镖头,他为甚么要杀这些人,就算犯了错,治下再严也不能动用私刑处置,更何况白离每次杀人总是暗中下手,不像惩处犯错的属下。他正自琢磨,院外脚步轻响。江轻逐低声道:“你这院子不知是犯甚么风水,夜里如此热闹。”秦追心想,天剑山庄偌大一处庄院,有些人走动原属正常,只是这几日意外连连,难免有些草木皆兵。
二人仍旧躲着,远远走来的也是两个人一盏灯笼,只是人影纤细窈窕,行止间应是年轻女子。等走到近前,仔细一瞧,原来是两个天剑山庄的婢女。提着灯笼的少女身穿红衫,随后那个穿着青绿长裙,手捧食盒。二人来到门外,见屋中一片漆黑,红衫少女轻声道:“院里黑漆漆的,客人是睡下了,咱们去别处送吧。”绿裙少女道:“我方才远远瞧见还有灯火,庄主既然要尽地主之谊,咱们可别偷懒,问问再说。”红衫少女不悦道:“姐姐心眼倒实,庄主说的话当金科玉律一般。”绿裙少女道:“我们做下人的自然要听从主人吩咐,又怎可在背后说长道短。”红衫少女道:“既然姐姐这么想,自当无怨无悔,为何昨日我在众芳小院外却听你哭得伤心?姐姐过去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哪有人敢让姐姐半分不快,除了庄主……”绿裙少女闻言惊道:“住嘴,夫人的事总管大人吩咐过谁也不准再提。”红衫少女道:“我偏要提,你去告状啊。可惜众芳小院外,姐姐哭哭啼啼喊夫人也被我听见了,不知总管大人罚谁好。”绿裙少女脸色大变,问道:“你听见甚么?”红衫少女转身背向她道:“该听的都听全了,你说夫人受委屈,夫人受了甚么委屈?真受委屈怎会和那人做下苟且之事……”绿裙少女惊怒交加,忽将食盒扔在一边,自背后死死掐住红衫少女的脖子。红衫少女猝不及防,挣扎半晌竟不能挣脱,气息一窒软倒在地。
江秦二人不料一个小小婢女竟也敢杀人,那少女惊觉自己将同伴杀害,也是吓得手脚发抖面色苍白,颓然坐倒失声痛哭。秦追听了红衫少女的话,心中一动将房门打开。绿裙少女正自伤心,听见门响骇了一跳,张口要喊,江轻逐眼疾手快,伸手捂住她的嘴。秦追柔声道:“姑娘别怕,我们只有几句话想问你,问完便放你走。”绿裙少女瞧他一眼,又垂眼去瞧地上的红衫少女。秦追弯腰探那少女鼻息,虽气若游丝所幸并未伤及性命,只是一时背过气去,便道:“她还活着,姑娘不必担心。”说着将红衫少女抱起,进屋放在床上。
绿裙少女在二人面前不敢坐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道:“公子饶命,婢子不过是与黛朱拌了几句嘴,一时恼怒动起手来。婢子自知下手不知轻重,等黛朱醒来一定向她赔罪。”说罢磕头如捣蒜,秦追伸手相扶,问道:“姑娘可是叫滴翠?”绿裙少女一愣道:“公子怎知婢子贱名?”她见秦追面色温和容貌俊美,心中害怕消去一半。秦追不答反问道:“方才你们说的众芳小院,可是山庄南面种着百花的院子?”滴翠听他提起众芳小院,脸色一白,但与他双目一碰又觉他并无恶意,便点了点头。
秦追道:“众芳小院原先的主人是谁?”滴翠面露难色,犹豫良久才道:“众芳小院原是庄主夫人的居所。”秦追点头道:“上官夫人现又在何处?”滴翠道:“夫人不见了。”说完忽又跪下磕头道:“公子若肯答应婢子替夫人洗冤,滴翠便将来龙去脉说与二位听。”江轻逐道:“我们不是官府,如何替她洗冤。”滴翠道:“婢子自幼随侍夫人,深知夫人绝不会与人做下苟且之事,定有人栽赃陷害。夫人不见之后,庄主性情大变,再不肯听人提起夫人的事,连众芳小院也锁了,只是念些旧情,每月遣人打扫一番。婢子人微言轻,不能替夫人洗刷冤屈,公子若能相助,滴翠感激不尽,愿此生为奴为婢,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大恩大德。”
秦追道:“姑娘不妨慢慢说来,咱们力所能及自然义不容辞。”滴翠道:“婢子见两位公子龙驹凤雏,器宇不凡,定是少年英雄满腹侠义心肠,因而愿将心事相告。滴翠所言句句真切,绝无半句谎话。”秦追肃然道:“姑娘请讲。”
滴翠擦了擦泪道:“夫人与庄主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夫人嫁入天剑山庄后与庄主伉俪情深夫妻恩爱,庄主对夫人更是从不说半句重话。两个月前,一日我早上起来,见夫人不在房中,院里院外找了一遍也不见人影,心急之下便想去禀告庄主。谁知庄主却遣了铭舟传话说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到了中午时分,山庄弟子自山下押上一个人来。那人眉清目秀,长得十分俊俏,却浑身发抖,被绳捆索绑推推搡搡押到庄主面前。铭舟不过说了句‘庄主在上,还不跪下’,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屎尿都吓了出来。我在一旁瞧见,心想这人毫无骨气,空长了一副好相貌。铭舟传话问他是谁,这人畏畏缩缩,哭哭啼啼,竟说……竟说……唉,我如何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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