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心中装了个蜂窝,走到哪里都是闹哄哄一片。
防尘布遮盖了每一个角落,也遮盖了他在这个家中的过往。
他的家变得灰扑扑、阴暗暗,变成了全然不熟悉的陌生模样。
一直努力逃避的事实终于浮现出来:他的家不要他了。
他要离开他的家,离开他生活二十四年的母星。
这些年来,每一时他都不曾离开脚下的土地,每一刻他都未曾停止呼吸她的空气。
现在,她变了脸面,对她的孩子挥舞着小鞭子,怒目而视,把长大成人的孩子驱赶出她的怀抱,他的家乡。
他没有家了。
席天颓丧倚着墙,坐在地上。
他的脑海装载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前因后果历历在目。可是他依然无法摒弃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仿佛变回了刚从蛋里爬出来的幼崽,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可以依靠的雌父雄父,只能用弱小柔软的身躯独自面对坚硬冰冷的现实世界。
肩膀抵住膝盖,将自己紧紧环抱。
他的双亲不要他,如今连他的家也不要他。
他好想把这栋房子拔地而起,折进衣兜,放入掌心,让谁也逃不掉,谁也离不开。
可就算他能够控制住无生命的物体,却无法控制有生命的人。
人的意志最无法控制,他控制不了父亲们的抛弃,控制不了别人对自己的恨意,更控制不了别人对他做下的决定。
父亲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又远离他生长。
老师们教导一届又一届学生,老师还在原来的岗位,学生却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位置。
他的朋友、导师,各自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做出任何决定都不必与他招呼。
生命轨迹是几条相交线,经过那一个交点,从此渐行渐远。
每个人最终都会离开,无论他们的过往拥有怎样的牵绊。
不要投入太多情感,不要爱,也不要恨,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
这样就好了。
不要牵挂,不要留恋,不要期望。这样,就没有失望,不会受伤。
翻涌的心潮逐渐平息。
席天睁开眼,目光平淡微冷,但正对上一道温柔的目光。
“雄主,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艾利斯单膝跪在面前,臂上搭着一件很厚的大外套,声音里有几分担忧。
刚被冰封平息而下的心潮又开始翻涌,汩汩不断的伤心、委屈冒出来,然后尽数被艾利斯接住,温暖有力的拥抱迎了上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在这里。”
艾利斯笨拙的学着雄子以前安慰他的样子。
不知是拥抱,还是话语安慰了雄子,席天道:“抱歉,控制不住情绪了。”
艾利斯“嗯”应答,松开怀抱,低声道:“你的腿好硌,差点抱不住。”
原来刚才艾利斯急于安慰,而雄子依然是环住膝盖的姿势。
席天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差点喘不过气。他颤颤巍巍借住艾利斯的搀扶站起来,却愕然发现,原本好好的书架上一块防尘布已经飘落到地上,地上摊着十几本书,七零八落。
“书怎么落在地上?”席天道。
艾利斯将外套递给雄子,拾起书重新摆回书架上,“我进来找你时它们就是这样了,不是雄主弄得?”
席天摇摇头,穿好衣服。“我从来不把书乱丢在地上。”
艾利斯不做声,雄子爱看书,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拿着书看。同时,席天是同时阅读好几本,兴之所至,随意摆放,他坚持认为书放在沙发上、茶几上、地板上只是“摆放”,不是“乱丢”。生活中琐碎小事随时都能拿出来吐槽一番,不过防尘布都落在地上,这就不是雄子会做出的事情了。
“那真是奇怪了,没有人它们怎么会动。”艾利斯感慨一句,走过来握住席天的手,依然是冷的。
席天体温比艾利斯低了一个度,双手冰凉。而这两天降雪不断,气温骤降,他们去往星际机场的路要在外面奔波上半天,这让艾利斯不由得担心起雄子保暖不够。
“你的手好冷,一会儿我找出来手套围巾口罩,都戴上!”
艾利斯整了整雄子衣领。
“很冷吗?”席天把手贴在脸上,“只是有点凉而已,没必要捂得那样严实吧?”
艾利斯将手背贴到雄子脸上,“这才是正常人的温度,你都感觉不到冷。”
艾利斯已经不止一天见到了,雄子抛弃原来必须要喝固定温度的温水习惯,有时连饭菜烫冷都能毫无知觉,不管不顾地吃下去。
大概是要离开虫星这件事让雄子大受打击,纵然面上依然笑闹如常,但有时还是能看到雄子目无焦点的发呆。
“都戴上太丑,我的脸都被盖住了,全身上下就这张脸好看,你不能剥夺别人欣赏的权利。”
席天在外面行走时,对于维持魅力无边的风度向来十分看重。
“天气很冷,你的体温低,容易冻伤,必须要戴。”艾利斯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能不能只选择一样?”
“不行,少哪样都不可以。”
“要不选一样不戴,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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