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楞住了,随后是哀声痛哭,一个从未见过风浪的女人在生死抉择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等她哭够了,声音小却并不犹豫,抽泣道,“我的儿子还那么小,夫子说他很聪明,将来定能考上状元,光宗耀祖……”
这是一个早就定下的答案,也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宋焰亭低低叹了一口气,若是绑在那里的是宋雪桥,她也会毫不犹豫。
一切如同计划好的那样,可她没想到,最先找到这里的不是宋家门生,而是一个陌生却有点眼熟的少年。
少年此刻正跪在她面前,温热的眼泪自眼眶中滴下,尽数没入血色消失不见。
花邀酒很多年都没有哭过,即使是全家发病死在他眼前,即使是那五年的身陷囹圄,即使是逃出生天后一步一步爬上隐谷谷主之位,他都没有服过软。
只有眼前这个人,是他阴暗过去里唯一的光。
他躲在暗处,看她从一个世事不知的小姑娘放下绣花针拿起长鞭,看她收起女儿柔情成为呼风唤雨的玲珑山庄庄主。
有时候,他很想抱一抱她,可惜他从来不敢,连靠近玲珑山庄都要斟酌再三,因为他是天底下人人望而生畏的隐谷谷主,背负着与燕山道人一般的邪佞骂名。
宋焰亭或许也早就不记得他这个人了,等到如今能抱住她时,宋焰亭却已在弥留。
眼眶生涩酸痛,似乎要将这些年所受全部宣泄出来,他颤着手将宋焰亭从石凳上抱下,在院中慌乱地踱步,“我带你去找公孙清宴,只有他能对付丁墨白的东西,他一定有办法……”
宋焰亭背上伤口裂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滴在枯草之上。
花邀酒行至门前,他感到手中温湿,绝望地闭上眼。
“我似乎……”宋焰亭气若游丝,看向那张脸,“在庄内见过你……你是……那个孩子。”
花邀酒将她抱紧,拼命点了点头。
一只月石坠被他从怀中取出,送至宋焰亭手中,原本的棱角已被多年的抚摸磨平,在月色下照出温和的石榴色。
宋焰亭的手已经无力将那只坠子握住,他却执拗地将她的手握紧。
宋焰亭眼中再无焦距,光亮也黯淡下去,她轻轻地笑道,“你也已经……长大了。”
那抹笑容凝在嘴角,花邀酒死死握住的手最终无力的耷拉下去,连同那颗月石坠子一并滑落在遍地鲜红之中。
花邀酒有如石像般在里正宅中呆坐许久,直到天光破晓,血色干涸,怀中那具身体彻底失去温度。
三日之后,司空月瑶在玄岳门前被弟子发现,昏昏沉沉,对离山出走一事并无太多记忆,唯一知晓便是那日在武当山中闲逛时被人打晕,脑后有个拳头大的包。
张仲逑大怒誓要找出此人以正天道,查了半天却无甚结果,加之司空月瑶平安归来,一切不了了之。
宋雪桥在司空月瑶回山第二日便和裴无念赶回了郢阳,问及宋焰亭,司空月瑶只记得自己是在一处古庙之中,庙里只有她和一个灰衣人还有一个黑衣人,灰衣人把黑衣人打死了种种。
裴无念道,“是中了毒,绑人者给她灌下了大量的软筋散,她这样也情有可原,佟春临呢?”
宋雪桥皱眉摇了摇头,“我已让各方势力去找,佟春临早已不在峨眉,我姐姐……也没有消息。”
裴无念响起那张躲在他们身后畏畏缩缩的脸,叹道,“他可真是深不可测。”
宋雪桥在红叶湖旁坐下,“我当日离开拢烟阁与公孙一道前往印水山庄,让他留在此处替我,为的就是不让他人知晓我的行踪,我却在下山第二天就遭人暗算,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快的动作。”
红叶簇簇而落,飘在湖面上,被风吹得很远。
宋雪桥看着湖水,轻声道,“还有我们在洛阳,他的出现也未免太过巧合,可以说是不服峨眉众人对他排挤,所以自己来查,也可能从一开始离开江湖塔的时候,他就在跟踪我们,防止我们查到什么关键,可惜他的武功实在是三脚猫,所以被谷长老所擒。”
裴无念道,“可惜那时我们对他并不设防,不过也证明佟春临和他背后的人与贪欢楼是两拨人。”
“这件事与贪欢楼,应当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宋雪桥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后的拢烟阁。
司空月瑶一事揭过,便到了裴无念一事。
张仲逑广散婚帖,武林中人皆知十一月初七,印水山庄二小姐即将嫁给武当大弟子,婚宴设在绛雪阁,与拢烟阁遥遥相对。
一门三弟子,一人成家立业,声震武林,一人成了江南第一庄的庄主,三弟子虽遭横祸,如今却平安归来。
张仲逑那张写满忧虑的老脸上都平白添了几分喜色,他无子,裴无念便是他的亲儿子,所以他每日摇摇摆摆地在绛雪阁中左看右看,连无沣来拢烟阁送婚帖时都说,“师父近日乐得像裴老养的水鸭子。”
宋雪桥看着那张通红的喜帖苦笑,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早就私定终身,还窜通他的“好儿媳”演一场戏给他瞧,恐怕得气成熟鸭子。
司空月瑶病着却还记着裴无念的一剑之仇,冷着脸不愿见他,倒是陆林林来看过几次,一身素服,即便不施粉黛也美的刺目,与宋焰亭和东方迪迪不同,陆林林的美貌天生锋芒,注定要被众星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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