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破败的山庄一角在月色下如同食人的深渊巨口袒露而出时,宋雪桥已然抱着一包野菜跃上了长草的房檐,虽气喘吁吁,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意。
都说燕山道人老窝是魔窟龙潭,此刻瞧上去不过就是座普通庭院,院中四只破败的石灯塔,裂缝的地砖里生出了一些东倒西歪的杂草。
“果然有人来过了。”宋雪桥挂这笑自言自语,飞身而下,正好落在东倒西歪的一条线上,比了比脚印身形,起身沿着线径直走向一扇紧闭的门,扬手敲了敲。
木门皲裂,指节敲上去剌上木刺有微微的刺痛,窗纸碎成丝丝缕缕挂着,耳边有道不清的蚊蚋嗡嗡,半晌没个应答。
黑漆漆的夜幕下,宋雪桥扬手又敲了一遭,声音清晰入耳,但似乎除了他自己,这个庭院里真的再没其他人。
“花谷主?”
“老人家?”
他耐不住,边敲边出声喊道。
外头冷风刮了三趟,野菜吹成枯黄花儿,宋雪桥终于伸手“吱呀——”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迎接他的是个迎面而来的姑娘。
宋雪桥瞳孔皱缩,身上毛毛瞬间汗出了一片,即刻转身一避,姑娘“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砸起一抔薄灰。
一个僵直的姑娘,粉红发暗的布衫,身材纤细,约莫是个侍女,身上已无血肉,只剩灰败的枯骨。
宋雪桥捂住口鼻,划了火折子挪到尸骨身侧细细照了一圈,眼睛也越睁越大。
尸骨少说也死了十年,早已干枯,让他倍觉惊讶的是脖下颈椎上的一团黑紫色痕迹,痕迹环绕脊椎骨之上,正中骨被针穿出一孔。
如果这具尸体并未化骨,死状会与段无奕无二致。
十年前,燕山道人的别离山庄里,有个侍女死于燕山墨冰针。
十年后,武林大会,段无奕也死于燕山墨冰针。
宋雪桥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皱眉缓缓站起,举着火折子绕道右侧,挑眉对着墙角一个侧躺的人影道,“阁下瞧了这么久也不出声,不知可有什么难处?”
火折子烧起阵阵烟气,照亮了小半面破败的砖墙。
火中晃动的是一张生满鸡皮的老人面孔,若不是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呼气,大抵他也会把老人当成一具尸体。
“咳咳咳,你是...谁?”老人眯起了眼,裹了裹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薄被,被发觉也并未惊慌。
宋雪桥放下火折,一言不发握住了他干柴一样的手臂,按住了脉搏。
老人一怔,下一刻却满面扭曲,发了疯般挣扎起身,张开口,往他手腕处奋力咬去。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更新。
第40章 第 40 章
宋雪桥见他张口咬来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顺势放下他的手腕,避开血盆大口,后退三步,眼中愁云万丈道,“这位老先生,贫道好心替你把脉,怎么你倒不领情,不谢我反咬我。”
老头是个纸老虎,一阵猛发力过后,脖子处“咯咯”两声,干柴一样的身板立刻脱力般倒了下去,瞪着浑浊泛黄的眼球,喘气不止,双眼上翻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雪桥见他没力气再动,跃到一边蹲下,火折子萤火幽幽,勉强能看到一角破烂的灶台和柴火,能辩认出这应当是燕山老贼的厨房。
角落里灰尘漫天,他翻找半天,才从里头拽出一只破口的陶锅,和小半捅淀着泥土的雨水,手脚麻利地生火架锅。
老头似乎察觉这边有所动静,转头瞧他,破毡帽搭在眼上,瞧不清神色。
宋雪桥烧了水,又在胸口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排散着药香的瓶瓶罐罐,借着橙黄色的光一一辨认。
老头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话了。
“油尽灯枯之人,小道士你又为何救我。”
豁牙漏风,听不大真切。
宋雪桥将一把姜黄色药粉尽数丢进锅中,又哈了一口气,搓着手笑嘻嘻道,“不为何,贫道没有老人家您的胆量,此屋已经有了一个死人,再多出一个,今晚我恐怕会吓死。”
知他在扯谎,老头皱巴巴的鸡皮面孔抽搐了两下,叹道,“此地荒凉,小道士既然害怕,又为何一人至此?”
宋雪桥将柴火拨了一拨,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溅出的火星儿照在脏兮兮的脸上,他无奈道,“旧人相邀,我到了,他却没到。”
“原来如此。”
“那么您呢?”
锅中汤药已沸,苦味弥漫,宋雪桥从角落里摸出一只破碗,用水冲了两下,又搭了袖子死命擦了一擦,才盛了汤药送过去。
“方丈为何不在寺庙享福,非得跑到燕山躲起来?”
老头一动也不动,只盯着他看,半晌才吃吃笑道,“想不到老衲离了少林还能听人喊一句方丈......不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真是俗气的问法。”宋雪桥上前,将碗搁到老头脑袋侧,盘腿坐下,皱眉道,“你是彻静大师?”
老头垂眼,“巧了,你这般年纪的道门弟子居然晓得我的佛号?”
“不巧,您离山出走的大名谁都晓得。”
“你还没回答我上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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