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陆展沐曾与她见过多次,阮家门第不高,故有心攀附印水山庄,甚至在从中撮合过二人。
然而陆衡眼光极高,陆展沐彼时心中只有江湖无情爱,加之阮十二似乎也不是一般柔肠百转的姑娘,一心只想在武学上有所造诣,且十分瞧不惯陆展沐不顾家族游走江湖的行径,最后二人理所当然地形同陌路,每次碰到也都假惺惺一施礼,相看两厌。
陆展沐说话有些啰嗦,从晌午说至天将黑,宋雪桥才冲也似的回了琼花苑,苑内无多少随从,宋焰亭不管在何处都是大忙人找不到踪影,只有叶影束刚哄了宋夫人喝完了药,默默在房中收拾着药罐。
宋雪桥进门便道,“阮十二是印水山庄的外戚。”
叶影束看他一眼,不慌不忙道,“那又如何?”
“你不觉得此事可疑?”
“你怀疑印水山庄?”
宋雪桥也不含糊,“我早就怀疑了。”
叶影束看一眼床上睡着的宋夫人,拖着他带门出去,廊下并无旁人,她才道,“为什么?”
宋雪桥皱着眉,“猜测。”
叶影束突然一笑,“你该不会是怀疑陆林林?毕竟武林大会到场的只有她一个。”
“不是。”宋雪桥没有一丝笑意,“陆林林什么都不知道。”
叶影束环住胳膊,“那你怀疑谁?”
宋雪桥抬起眼,很艰难地吐出两字,“陆衡。”
叶影束刚环上的手臂又放了下来,武林中都知道,陆老庄主早虽然平时作风为人不齿,但此时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缠绵病榻等死甚至需冲喜来延寿,宋雪桥却说武林大会三起人命与他有关,她有些不解。
宋雪桥却一脸认真,“琼茉儿和无奕同印水山庄也一定有什么联系是我们此前没有想到的,我要你帮一个忙。”
叶影束自然而然接道,”再去探一遍他们的背景?”
“不是。”宋雪桥摇摇头,“查房宵,镜坤和...张仲逑此前可与印水山庄有什么来往。”
语不惊人死不休,叶影束纵使再淡定,此时也坐不住了,压低声喝道,“你疯了,居然怀疑到自己师父头上?”
宋雪桥眸色渐深,摇摇头,“不是怀疑,是证明他与此事无关。”
叶影束还未完全平静,平日的伶牙俐齿也成了张口结舌。
宋雪桥扶住她的肩膀,“只要你肯静下心来想一想为什么死的是三派的人你就不会觉得我荒唐...况且,我也知道张仲逑不会是凶手。”
叶影束瞪着眼盯他半晌,终于拍开他的手道,“这个忙我会帮,当然如果查不到什么也别赖我。”
宋雪桥道,“那是自然。”
叶影束理了理头发,突然长长叹一口气,宋雪桥在廊下盯着她离开的月门,又静默了片刻,转身推门进屋。
宋夫人闭着眼躺在榻上,呼吸匀长,面上无多少皱纹,唯独眉头紧紧皱着,宋雪桥抚了两下没能抚平,便也作罢,又转而寻到被子里的一只手握住。
“娘。”宋雪桥低低喊了一声。
宋夫人仍旧没有动静。
宋雪桥道,“你真疯了?”
宋夫人闭着眼并不回答。
“不答也好,毕竟从小到大,我没干过一件让你省心的事儿。”宋雪桥叹道,“这次恐怕也一样。”
宋夫人如同石像。
“小书呆子...看来你也拿他当亲儿子了...”宋雪桥怎么瞧自己怎么像交代遗言,太过悲戚,猛地一摇头,“不过等此间事了,我肯定常回去陪你。”
宋雪桥将被子掖好,阖门出去,长吁一口气,眼瞅天半边火红霞云消退下去,月亮裹着清辉探出了脑袋,他才旋身飞上屋檐,借着灯笼打量了几下印水山庄的几座宅院,终于认定目标,燕子一般往一座张灯结彩的府中飞去。
庭院内鲜少有人进进出出,却修得雕梁画栋,铜臭味十足,宋雪桥轻手轻脚落到廊下,猛地敲晕一个打瞌睡的小仆,扒了衣服塞进假山,黏了胡子眉毛出来,往主屋走去。
越走宋雪桥却越觉不对劲,这座院子是陆衡所居之地,若陆衡真有诈,少说也该有数十个高手坐镇,此刻他却察觉不到一丝内力,安静得出奇。
窗纸透出一丝浅橙色的光,宋雪桥叩了叩门,屋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女人声,不带一丝紧张,反倒有些沙哑,“是谁?”
宋雪桥压压嗓子,尽量让自己老态,“我家主人前来参加婚宴,听闻老爷身体抱恙,特让我送几味珍奇药材来。”
屋内妇人似乎有些烦躁,“不见,不见。”
宋雪桥勾了勾嘴角,陆衡将死,现有奇药上门,居然不见,这倒有趣,他刚想再说话,屋内又响
起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夫人,让进来吧,兴许有用呢。”
宋雪桥眼皮猛然一跳,屋内声音又道,“你进来吧,把药呈上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狭路相逢这声音他也绝不会认不出来,必是花邀酒。
屋中点着灯,一张高床上,陆衡半脸隐在帐中,仰面躺着,依稀能见到下巴上颤动的小胡子,身侧一个衣饰华美的夫人单手擦着眼泪,单手探入被子,花邀酒侧身站着,一身紫袍,眼中数不尽的风骚,朝他挤了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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