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点了点头。
跳楼自杀这种事情在高校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大概是害怕影响扩大,警方处理起来不是一般地快,后续只剩家长与学校的不停扯皮,以及掩盖与披露之间的矛盾拉扯。因而路远和言朗下课赶过去的时候,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人群也早已经散开,只剩下地上勾勒尸体形状的一圈白线。
路远跟着言朗从小路穿过来,才发现出事的那栋楼,就是路远从窗户里看见过吊嗓子的男生那栋楼。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整栋楼,楼一共有八层,就这种老式居民楼来说算是很高了,外面的墙上爬着许多爬山虎,青砖在岁月的沉淀中显得越发厚重,学校里的树大多上了年纪,森森的树冠遮掩了大道小路,因而那建筑显得更加幽静。
言朗嘱咐路远在原地等着,他过去看看另一面,路远正沉浸在那染了时光的青砖与爬山虎带来的思绪中,于是点点头随言朗去了。
“喂。”徐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路远身后,拍了他一下,路远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见反而被他吓得朝后退了两步的徐瑶,他拍拍自己胸口:“吓死我了你!”
徐瑶瞪他一眼:“你才吓到我了!”
路远一副懒得跟你计较的表情,继续打量那栋楼,徐瑶在他旁边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远眼光顺着楼走了一圈,落回到眼前,他好像刚刚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想起来言朗刚才好像跟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二楼站着一个身影。
是自己见过的那个男孩,男孩似乎也看见路远了,朝他轻轻笑了一下,路远也回了个笑容,徐瑶突然在旁边拍了他一下:“傻子,你对着窗户笑什么呢?”
“唔,班长你眼镜度数怕是又低了吧?”
徐瑶白眼他一下:“我不近视啊笨蛋!”
“不近视那么大个人你看不见,能不能淑女点?”路远伸手指了一下窗户,没风度地回了她一个白眼,却突然发觉徐瑶不太对劲,于是住了嘴,徐瑶一脸惨白,伸手抓住了路远的袖口:“路远你别开玩笑了,我今天够害怕了。”
路远皱眉,望向那窗口,那男孩好像跟路远打完招呼后就没在意他们,路远看见他又在吊嗓子,大概是因为玻璃关着的原因,声音传过来已经很轻,但是仍旧婉转。
路远以为是徐瑶故意要吓自己,正想转过头再确认一下,刚好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二楼过道的一侧,正从那头往这头走。路远眼睁睁看见那人走过去,毫无障碍地,穿过了男孩的身体。男孩仍旧在吊自己的嗓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还回过头来朝路远再次笑了一下。
那笑有多美好,路远此刻身上就有多恶寒。
路远见状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刚好撞在一个人身上,他条件反射地转身,慌乱的眼神撞进言朗的眼里。言朗伸手握住他的肩,深深地看他一眼,用余光扫了旁边的徐瑶一下,路远明了他的意思,这才镇定下来,掩住自己的失态。
“你们俩别互相吓对方了,这里可不好玩,走吧。”言毕,言朗转身,两个人跟在言朗身后,沉默不语,走到旁边的中山路上,徐瑶突然哇一声哭出来,路远和言朗停下来看着她,都有些手忙脚乱,看样子都没什么应付女孩子的经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徐瑶都在旁边哭得喘不过气了,路远才伸手拍拍她的肩,结结巴巴道:“班长别……别哭,怎么了嘛?我刚才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就开个玩笑……”
徐瑶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在学生面前一向温和从容的言老师这会儿束手无策地叹口气,徐瑶断断续续道:“毛球……下一个……毛球……”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震惊。
两个人没办法,只好带着徐瑶暂时就近找了学校里的小亭子坐下来,徐瑶抽噎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眼睛呆滞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沉默着。
言朗也沉默着,仍旧是那副平淡温和的样子,路远表情复杂,有些手足无措。他觉得事情太不对劲了,他以为这个女孩永远是开朗而无坚不摧的,她作为班长的雷厉风行,作为漂亮女孩的自信姿态,都是他对她的固有印象,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看着徐瑶崩溃大哭,而后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点内疚。
是的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一直笑,别人就以为你不会哭了。
路远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里那点感悟,人人都戴着别人期望的面具活着,某一天揭开表层,露出里面溃烂的真相,往往是不会被人承认的,因为没有人想要为你的不开心负责,他们希望看见的,永远是不会将坏情绪发散出来的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瑶终于开口:“言老师你们听说过自杀游戏吗?”
徐瑶其实远不如看上去那样开朗,她来自一个离异家庭,要说人生有很多创伤回忆,好像也不是,只是从小到大,没怎么体会过快乐而已。
父母离婚,徐瑶跟着爸爸生活,因为工作的关系,男人常常将徐瑶寄养在亲戚家,从这家辗转至那家,徐瑶没有受过虐待,可是也从来没有受到过用心的对待。亲戚们看顾她就像看顾一条小猫小狗那样,说不出没感情,却也说不出感情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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