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襄摇头,拿帕子抹抹眼角的泪,结果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又落下来:“我又不晓得你是哪里人士,这一走,却又去哪里找你去?岂不是白白吃了这番委屈?”
萧易略一沉思,伸手扯下颈上的红线,上头系着个莹白温润的玉玦,小巧精致,放在桌上,道:“此是家母遗物,万不敢失,且留在这里做个信物,短则三月长则半年,萧某定上门领罚。”
容襄委委屈屈拿起玉玦攥在手心,似乎万般不得已地点了点头,声如蚊呐,道:“快去快回,我会等你的。”
萧易只觉这句话十二万分的别扭,但事有紧急,今番已为这桩荒唐事在此地淹留大半日,再不赶路,只怕就要耽误要务,好容易得了容襄的允可,不及细想,便一躬到地,匆匆告别而去。
萧易前脚出门,容襄后脚就收了泪,丢开泡透姜汁的手帕,另换洁净帕子擦干净脸,擤了鼻涕,才重新拿起玉玦细细端详,口中笑嘻嘻问道:“我演技如何?”
武夷大为叹服:“小郎君果然天才,演甚么是甚么,只是为甚要做这一出戏?就为给那人看光身子?”
容襄抬脚就踹,怒道:“蠢!这人一身武艺,人又机警,我手里就你寻摸来那几样破烂玩意,哪个有把握留下他?自然要别辟蹊径。”他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玉玦,笑道:“要留下人,就得留住他的心,留不住他的心,好歹先留住他的东西。信物在我手中,不信他不回来。只要肯回来,我就有本事让他再走不脱,迟早入我彀中。”
得意完了,才举起玉玦,歪着头,带着几分疑惑,道:“只是这人姓萧,为甚会有李家的信物?李家甚么时候有人嫁到萧姓人家过?”
武夷全然听不懂,挠挠头,答道:“大概是多年前的事儿?因此小郎君不晓得?”
容襄摇头,却也知和武夷说这个等于对牛弹琴,便将玉玦贴身藏了,不再提。
萧易出门一路急赶,翻过山到了下个镇子便买了匹马代步,可是今春多雨,便是官道也竟日里泥泞不堪,这让萧易的行路变得分外艰难,马匹常常陷进泥里拔脚不得,逼不得已只得又弃了马,索性仗着功夫攀岩走壁,不避艰险,只挑小路行走,两个月多月路途下来,好好一个俊秀后生居然硬生生混作个小贼模样,好容易赶到太原城外的河东军驻扎之处,已是双臂露肘,麻鞋欲碎,活脱脱一个肮脏小乞儿,守营的兵丁哪里肯让他进去?萧易又不能对个守门的尽说真相,只好尽力求告,终于惹恼了兵士,若非跑得快,几乎招来一顿打。
萧易自然气个半死,万般后悔出门前竟没想到要带个信物,如今完全没法子证明自己身份,可如何才能面见节帅?无奈之下,只能趁着月黑风高,打算半夜溜进军营,但王忠嗣治军极严,太原重镇里里外外经他经营多年早如铁桶一般,萧易虽然一身功夫,无奈不熟悉路,到底被惊觉的兵士们逼在了角落,耳听得满营当当当震耳欲聋的鸣金示警,眼见得几百支火把明晃晃照着自己的脸,晃的几乎睁不开眼,再有若干根染着血气的长/枪指着周身,他连一动都不敢动,苦笑着对闻讯赶来的一位将军道:“节帅,没想到竟然要这样才能再次见到您,恕小人无礼,现如今没法子给您行礼。”
来人正是开元二年为国捐躯的骁将、丰安军使王海宾之子王忠嗣。王海宾阵亡后,皇帝怜其幼子失怙,将其子王训收为假子养在宫中,更赐名忠嗣。王忠嗣少年成名,勇猛刚毅,智勇双全,为当世名将,此时已近不惑,身材高大,眉目爽朗,面上虽有多年边境征战留下来的风霜之色,仍不掩其俊秀。
王忠嗣本已歇下,为警示惊起,匆匆赶来,原本以为又是奚人奸细前来探营,此时听着萧易口音却是一口再标准不过的官话,且分外熟悉,分明是故人,便走近几步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萧易的脸,蹙眉道:“是你?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萧易不敢动,只将手腕一翻,摊手道:“说来话长,节帅,求您先让兄弟们撤了枪,小人这半天一动不敢动,全身都要僵了。”
王忠嗣挥手道:“此人是我旧识,不是外人,尔等且放手,将这小子带下去梳洗更衣,到我那里问话。”
众将士轰然听令,不由分手便来捉手捉脚,将萧易拖去井边,打了几桶冰凉的井水兜头浇下,将萧易里里外外浇个透湿,又来剥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袍子,萧易先前晓得理亏,不敢太过挣扎,现在终于忍不住,振臂一挥,将嘻嘻哈哈笑着来剥他衣袍的士兵挥开,冷冷道:“某自己会换衣服,你们走开。”一个身形粗大满脸虬髯的大汉取笑道:“又不是娘们,磨磨叽叽好生不耐烦,岂不是叫节帅久等?”
萧易乜他一眼,轻蔑道:“某晓得尔等心意,以为好容易捉到个闯营的奸细,偏偏某并非如尔等所想,尔等一场功劳飞了,因此不忿罢了。可笑尔等只要好好跟着节帅征战,何愁没有功劳,偏偏计较这样小事,哼,如此这般,才是女子行径。”
那大汉大怒,伸手来扳萧易肩头,萧易侧身避过,在那大汉背后顺势推了一把,那大汉立时失去重心,跌跌撞撞向前栽倒,不等众人反应,萧易又伸手抓住大汉背心,低喝一声:“起!”竟将一个百余斤的壮汉硬生生拎起,空中转了半圈,手上用劲,将其轻轻放在地上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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