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念低头看着小寡妇,讽刺道:“你与他们是一边的,为何要挺身护我?”
小寡妇被善念扶着,半躺在地上,她看着恶念,笑了笑说:“因为我觉得,你才是当初帮我的那个小和尚。”
帮小寡妇时的小和尚,对世间还抱有最后一丝期望,心中的善更是大于求善而不得的恶,他迷惘、他挣扎,所以他的情绪是多样化的,恶念虽为纯粹的恶,但他比起菩萨一样淡然的善念,更像当初小寡妇认识的小和尚。
小寡妇很愧疚,在她心里,小和尚是除了爹娘丈夫之后,对她最好的人。他是好人,他的死因她而引发,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小寡妇虚弱地说:“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该帮你。”
善念迷茫地问:“他是恶人,这满城瘟疫,皆因他而起,这样你还要护他?”
小寡妇笑了笑,“我心中存不了大善。瘟疫之事因他而起,他有罪,但对于一个被他帮助过的人来说,我无法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任由他被伤害。善善恶恶,其实通常都很难理清的。”
邵逸忽而往前踏出一步,声如洪钟:“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小和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善念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邵逸,眉目紧皱的神情从茫然到渐渐醒悟,最后他站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此前善念单执右掌,恶念单执左掌。在佛教中,双手合十乃佛教礼节手势,意为恭敬之意。他们认为右手是神圣之手,左手是不净之手,但若两手合掌为一,则是人的神圣面与不净面的聚合,用此来表现这才是人的最真实面目。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中,有“不垢不净”四字,亦为此意。善与恶,也是这般,它们从来就是一体,没有绝对的善恶。
满城忽然狂风乍起,四处飘荡的戾气被吹散,上空中狰狞巨大的虚影也在狂风之下慢慢消散无影。随着善念一声念佛,旁边的恶念也跟着化成了一缕缥缈雾气扑向善念,雾气散尽后,原地一身白光的善念已经消失,变成了正常鬼魂该有的黑色的,缥缈的样子。
“多谢施主。”小和尚眉眼平和,冲邵逸虚虚一礼。
邵逸点头,受了这一礼。
旁边的顾九看懂了,这其实是一场自我顿悟的修行。
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不说是一放下屠刀就立即成佛了,而是他开始真心悔过曾经所造的恶业,慢慢踏上成佛之路。这里的“屠刀”,自然也不是世俗里的一把寻常刀,它更指人们意识上的恶,以及所有的妄想和执着。
小和尚陷入迷障迟迟不能勘破,师兄看出这点,所以才突然出声点醒了小和尚。只是……顾九遗憾地看着小和尚一身恶业红光,他杀了太多人,即便终于醒悟,也罪孽难赎。
小和尚似乎知道顾九在想什么,平静地微笑着,“法海无边,回头是岸。”
顾九又觉得顿悟了的小和尚不再执着善恶,却又太佛了点,要知道他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无边无际的地狱刑罚。
此时,天光将要来临。
小和尚虽然化成了厉鬼,但他如今有颗真正的慈悲心,趁着天光来临前,他与顾九两人合作,一路走一路超度遇到的鬼魂,越来越多的鬼魂被超度,他们慢慢跟在了邵逸后头。
当满城的鬼魂皆被超度后,顾九转身看着他们,道:“待满城的戾气散去,瘟疫的威胁便也不在了,你们的亲人朋友,也可不药而愈。等会儿我们会请来阴差,愿意走的往左边过去,想留下的就在右边,当然想留下的我也会跟你们说明白,鬼魂留在阳间,结局不是自我消散,便是被打散,你们都是寻常百姓,一辈子没做过什么恶,入了地府,便可重入轮回。”
鬼魂们一听,便挤挤攘攘地动了起来,往左的往左,往右的往右。
顾九似笑非笑地揪出一个顶着一身恶业红光还往鬼群最里面躲的鬼,警告道:“你这种的便是想留我也不会留。”
看着手里揪着的鬼,顾九起先只认出他是被恶念抓在身边捆绑了一阵的鬼魂,不过这会儿近看觉得很是熟悉,就捏着这鬼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然后嗤笑一声,将他扔到左边,拍了拍手,“原来是郡守家的公子,看你这一身恶业,生前残害了不少人命,地府刑罚可还等着你享受呢。”
袁博被恶念教育了那么多天,生前的嚣张跋扈早就消失不见,这会儿被顾九扔进去,又被同城鬼魂齐齐踹出来,只能像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在旁边蹲着。
最后留下来的鬼魂寥寥无几,顾九数了数还不到十个,这些都是执念太深的,顾九也就任由他们去了。最后他看了看身边的小和尚,沉默了一下,朝着左边向他抬了抬手。
小和尚安然一笑,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跟着小寡妇。
小寡妇还有个两岁的儿子,但她说,捡着他的那个妇人自己孩子的去世,因为移情作用所以对他很好,这样她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所以也选择离开。
一切都准备好后,邵逸就地请来阴差,将他们送了下去。
看着小和尚缓缓远去的背影,顾九忽然想到他曾在《药师经》中看到的一段话——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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