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愚还是很有耐心。“陛下,你看这连环。数起来是十八,但转动之后,环环相扣,无穷无尽。”
朕隐约觉得里头有别的意思,但一闪而逝的感觉没能抓住。“那又如何?”
“陛下能解,可臣希望陛下不解。”
这话谢镜愚说得极轻。朕一时愣住,随后明白过来时,不免为他的诚挚心中一软。又是雍蒙又是纳采,朕都嫌烦,更何况他?“你以为,被人认出后便能堵住曲水石桥,这事儿谁都能干么?”朕故作挑剔。
谢镜愚显然没想到朕又提曲水上的事,顿时十分无奈。“陛下,那不……”
朕根本不打算听他辩解。“再者说了,朕许你一人之下的位置、也只许你一人之下的位置,这事儿还有谁能让朕松口?”
无论什么时候,谢镜愚对这句话都毫无抵抗能力——他眼中一瞬间就出了水光,虽然只是些微。“陛下……”
朕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情况不便,朕要做的远不止这个动作。“走罢,再陪朕去瞧瞧热闹。”
虽说是瞧热闹,但朕早前便知道,这时代的娱乐活动堪称贫乏。饮宴必赋诗,出游也必赋诗;如今七夕,前三样都占全了,也就彩楼应景且特殊。但朕和谢镜愚都用不着它,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百戏杂乐什么的。
说句实话,朕和父皇一样,对歌舞杂耍都没什么兴趣。故而一路走一路看,时间大都花费在挤进人群再挤出人群上。走过半条街都没发现什么好玩的,朕正打算抱怨,不经意间却看到不远处冷清得不正常。再定睛一瞧,竟然是大汉打拳。
平日还好,乞巧节表演打拳?怪不得门庭冷落了。
朕这句话还没嘀咕完,就听得前头有个声音不高不低地评价:“银样镴枪头,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一听这话,朕顿时精神起来。倒不是朕大惊小怪:不捧场的事情常有,可说话这人听起来是个少女啊?
果不其然,那大汉瞬间就不服了。“谁说的?”他大声嚷嚷,听起来已经压抑了不少火气,“你有本事说,你有本事上啊!”
这动静实在不小,围聚在左右两座彩楼人群最外的那层都被惊动了,纷纷回头张望。
谢镜愚自然也注意到了。见朕很有兴趣的模样,他便招呼周围的便衣侍卫,护着朕走近台边。
“我上就我上。”那少女的声音应得毫不犹豫,下一刻就跳上了台。“你敢和我比么?”
这事儿真是太稀奇了,朕不由仔细打量她。声音听着清脆,身量看起来也就十一二;但说到口气,那真是不小。她戴了一顶帷帽,容貌于黑纱后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朕能看见的众人都能看见,全数忍不住为她捏把汗——哪家偷跑出来的姑娘啊这是!
有个耄耋老者实在看不过眼,颤巍巍道:“这位小娘子,拳脚无眼,还是仔细着些,不要闯祸。”
那大汉先是一惊,闻言也回过了神。“这位老叟说得极是。我冯大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好歹有名有姓。即便胜了你,我脸上难道有光么?”
少女却很不耐烦。“一句话,敢不敢?”
大汉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进退两难,实在尴尬。那少女看出来,嘀咕了一句像是“婆婆妈妈”之类的话,就自己动手把场边的稻草柱搬到中央。
虽说是稻草柱,但它里头其实是质地坚硬的实木,多少有些份量。平常人搬动都要费些力气,她轻松得像是提鞋。
这就有点夸张了,场边霎时安静下来。那少女却视若无睹,径直摆好架势。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连出了十几拳,虎虎生风,撞击沉重。突而,她迅速退后,再冲上前,双腿腾空而起——
噼啪,稻草人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显然被踢裂了。
朕简直目瞪口呆。兴京城里多得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来了这么生猛的小娘子?
“陛下,那好像是……”像是察觉到朕的疑惑,谢镜愚突而附耳过来。
“好!漂亮!真厉害!”
还没等朕听清他的话,就有个人大声喝彩,还啪啪鼓起了掌。这声音实在耳熟,朕循声望去,又惊又怒——怎么回事,现在连朕的侄子都能搞微服这套了?
雍昶的嗓门实在太大,台上少女也看了看那个方向。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半路往上一瞟,而后迅速跳下台,从相反方向的巷子跑走了。
“昶儿!”
见雍昶竟然还想追过去,朕实在忍不住出了声。他脚下顿时一滞,回过来的脸写满了不可置信。“陛……”看清朕身上的服色,他好容易把后面的下给憋了回去。
朕这会儿满肚子都是火,只想拎着雍昶耳朵质问他怎么偷溜出来的——杜氏视他如掌中宝心头肉,绝对不可能同意让他只带两个家仆就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上瞎跑。这回被朕抓了现行,一顿罚是免不了了!
可就在朕大步朝他走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东西落了下来。眼见着就要撞到脸上,朕下意识一抓——
是个五彩丝线穿扎而成的小玩意儿,一时看不出造型。“这是什么?”朕拈着它,简直发懵,下意识地转头去问谢镜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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