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第三条嘛……以谢镜愚的出身,能在行伍之间如鱼得水、屡建功劳,除去太|祖不拘一格降人才,对他自身的要求只会更高。智计百出,助太|祖平定四方,如何称不上无双国士?
这般条件,自是瑕不掩瑜,多的是女子想嫁给谢镜愚,朕说要赐婚也不是纯粹想给他找堵。可他一开口就给朕来个“臣好南风”,后面的事情要怎么接下去?
“……您太过心急了,陛下。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可能打草惊蛇。”
敢这么不客气地跟朕说话的人全天下没几个,朕的亲姐昭阳长公主便是其中一个。这不,一听到消息,她就寻了个送点心的由头进宫了。
“朕也想不到,为了推脱婚事,这话他都说得出。”朕捏着鼻梁,无奈极了,“朕以为他撑死就挑挑拣拣一些……他总归不可能不成家吧?”
阿姊原先一脸严肃,听了这话以后稍稍缓了缓。“陛下说得也是,谢相如此说法治标不治本。”
朕倒是想得更远。不管怎么说,谢镜愚尴尬的身份都摆在那儿,他为自己多想几条后路无可厚非。若是他敢说自己好南风,怕是后面的二三四条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朕出招。不过这话说出来徒增阿姊担忧,朕便按下不表。“总归是有办法的,只要他没说‘臣不行’。”
“陛下!”阿姊果然看了朕一眼。
朕忍不住想笑。“这话朕也只对阿姊说一说了。毕竟阿姊早年率兵征战,听过的不差这句……”
“——陛下!”这下阿姊真瞪朕了。
见好就收,朕赶紧转了个话头。“礼部杜见知说要祭太庙,朕让他和太常寺、鸿胪寺一起办。”
阿姊霎时挺直了肩背。“确实要祭,”她肯定道,又有些感伤,“若是父皇和皇兄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这话也就阿姊敢说。毕竟,若是太子哥哥活到现在,皇位可能就没朕什么事了。“阿姊想亲自看着么?”
阿姊摇头。“杜尚书做事稳妥,阿姊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西北那边……”她望了望朕,欲言又止。
朕知道她想说什么。党和大胜匈奴,军功无出其右,这封疆大将实至名归。但党和也是谢镜愚一路提拔的,忠心有待考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上位者都懂,但做起来可没说起来那么简单。“西北近几年不能动,”朕沉吟,“不然怕是寒了边疆将士的心。况且现下谢镜愚依旧循规蹈矩,朕不能先动手。”
“难,”阿姊下意识地咬唇,“若谢相不那么谨小慎微,他也做不到宰相。”
若谢氏不是满门身死,谢镜愚根本不可能升到要职。同样,若不是谢氏满门身死,朕也不至于如此忌惮他。
得失之间,向来难以权衡。
谁都不说话,阁中便沉默下来。暮春时节,沙柳新暗,池莲欲红;花信风起,乍暖还寒。
“阿姊,可要去里头坐着?”朕忽而想起,“你的旧伤……”
阿姊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肩。那里曾受过一支冷箭,伤了经脉,落下不能受寒的毛病,天冷时手还有些不听使唤。“无碍,天马上就热起来了,”她宽慰朕,“有劳陛下时时惦记。”
朕轻轻叹了口气。“朕不惦记你,还能惦记谁?”
三年前父皇薨,五年前太子哥哥薨,十年前母后薨……不算朕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就剩下朕和阿姊了。朕能梦到生死大限,却无法逆天改命……
这似乎让阿姊想起了什么。“是了,陛下从小便与众不同,待人尤为宽厚。”她感慨道,“怕也正是如此,父皇最后属意于你。”
父皇怎么想朕不确定,但待人宽厚确实是阿姊的错觉——若她能预见人的死期,怕是也会多生出几分容忍。“别光提朕,阿姊你呢?最近朕的外甥们可还好?”
提到儿子,阿姊面上神情柔和下来。“还是老样子,简直是混世魔王。”她说着说着就开始生气,“他俩又捉弄走了一个先生,全兴京怕是没夫子敢到府里来了!”
朕听得哑然失笑。“小孩子么,调皮一些也是常情。至于夫子……现今国子监的生员未满,不如朕指个博士去教他们。”
按惯例,文武官七品以上及侯伯子弟年满十四可进国子监,班令闻班令扬还差个四五岁。阿姊大喜,“那真是再好不过!我先替闻儿扬儿谢过陛下了!”
朕估摸着两个外甥知道此事只会恨得牙痒,朕这个舅舅最好三个月内都别出现在他们眼前。“那近日朕就不去长公主府了。”
“没事,陛下,闻儿扬儿只会知道,是阿姊这个做母亲的硬求了陛下的恩典。”阿姊立刻道,“驸马也会感念陛下恩德的!”
朕微微一笑,不欲再提。
阿姊察言观色,也换了话头。“说到闻儿扬儿,陛下,您自己也该考虑考虑了。后位悬空暂且不提,如今后宫太过空虚,实在不妥。”
朕即位时未到弱冠,而太|祖生前定过一条规矩,男娶女嫁分别不得低于二十和十五。朕即位后西北边境不平,自也没谁有心思管后宫空虚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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