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打定主意,朕便开口道:“朕之前问你的事,你不用担心了。”
谢镜愚没立刻回答,但他眼睛里的东西立刻全数变作了担忧。
这反应实在令朕没好气——朕真的不想说,那是一种生怕朕变成昏君的担忧。真是一点不解风情……朕委实不乐意,又不好明说朕的计划,便硬拉着他起身,继而准确堵住那张想说什么的嘴——
与其让它说出不中听的话,还不如统统吞进肚里呢!
这日之后,一切又都恢复到了上巳之前。
朕继续敦促几项诏令的进度,有的快有的慢,总体成效比差强人意好些。但考虑到朕的差强人意标准不低,底下人也已经尽力了。
至于殿试,大多数人的卷子过目即忘,只有两个写得有些新颖见地。朕便根据他们所选的要素,一个指派去了礼部,一个指派去了工部。还有个勉强能入眼的,派到中书省学习一二。毕竟周不比拟诏尚可,中书省目前没六部那么紧缺人手。
仿佛就是要打断诸事步上正轨的节奏,五月初,一封从剑南道发出的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朕的案上。
密信是剑南节度使李囿亲笔所书,很短,也只写了两件事。然而,这两件事都不是什么小事——
其一,吐蕃大败吐谷浑,吐谷浑都城失守,残部已经快退到与剑南道交界之处。吐谷浑单于已死,大将慕容起侥幸捡得一条性命,现已投奔本朝。
其二,慕容起带来消息,称吐蕃背后有大食支持,野心极大。如今吐谷浑已灭,吐蕃下一步便要攻打本朝了。
吐蕃攻打吐谷浑,朕当然早就知道。吐谷浑骚扰剑南道多年,因为地形优势,打而不尽灭而不绝,实在烦人。朕实在料不到,吐谷浑这次败得这么快,还是接近全军覆没的惨败。
这可就相当严重了,朕连夜把几个宰相、将军以及兵部尚书魏骥叫到了甘露殿。听到这两个消息,殿上立刻就炸开了锅。
“这消息是慕容起带来的?臣以为,降将之言,未必可信。毕竟吐谷浑连年骚扰本朝边境,那个慕容起更是首当其冲。说不定他已然与吐蕃勾结,这才假意归顺,又以假消息动摇边境将士的军心!”魏骥愤然道,显然非常厌恶慕容起。
“魏尚书所言,倒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吐蕃野心极大,此事早有端倪。前年,吐蕃二王子杀其长兄,随后即位赞普,实乃野心勃勃之人。如今已过两年,他怕是肃清了大王子的势力残余,又灭了吐谷浑,自恃兵强马壮,便想趁胜之势,挑战我朝。”
“崔将军所言极是,臣附议。大食与本朝素有旧怨,暗中支持吐蕃确实极有可能。臣也并不是说慕容起完全值得信任。但臣以为,若是慕容起蓄意对本朝不利,他不必说得如此详细。毕竟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少说几句,让我等捕风捉影不是更妙?”
“现在也不能算不是捕风捉影。毕竟他只说吐蕃要攻打本朝,却没说何时何地。幅员辽阔如本朝,想要全线尽防,实在耗费人力物力。”
“若是对吐蕃人有所了解,预料也不难。七月稻黍新熟,向来是那些蛮夷所偏爱的时候。如今已是五月,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朕负手而站。眼前是父皇留下来的、绘满整面墙壁的地图,背后则是大臣们激烈的争论。因为事出紧急,朕只在中衣外系了件披风。说实话,有些凉飕飕,但朕这会儿完全不关心。“崔将军,以你之意,吐蕃七月极可能攻打本朝?”
朕一发话,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臣不是以为,臣认为至少有七八分把握。”崔英朗声回答。
朕点了点头,没多加评论。“那你以为,吐蕃最可能攻打哪里?”
崔英迟疑了一瞬。“剑南道边防向来严整,并无明显的薄弱之处。若是从吐蕃角度出发,应该都不简单。”
朕又点了点头。“那若你是吐蕃赞普,你会觉得何计为上?”
“强攻不可避免,但此为下策。”崔英回答,声音里带上了思索,“若想要上策,那就是偷袭……”
偷袭这两个字一出,殿上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陛下,您的意思是……”魏骥问,声线已然不复之前的气愤,而像是受了惊吓。
朕没有接他的话。“朕想令殿上诸位都思考一下,若你是吐蕃赞普,你原本就打算全灭吐谷浑。眼见胜利在望,慕容起却在你眼皮底下跑了,你知不知晓?”
“自然是知道的。”众臣齐声应道。
“还会恨不能把他抓回来灭口。”王若钧补充。
“就是这个道理。”朕颔首。“无论真情假意,慕容起确已和吐蕃交手过,必然对吐蕃的兵力、阵法都有一定了解。让他做奸细风险不小:若慕容起被策反,吐蕃便得不偿失了。如今,慕容起自知只有本朝可依靠,为博取信任,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吐蕃也必定能料到这点,再加上之前崔将军所说的最佳策略……”
朕没再说下去,但也用不着再说了。
“臣请战!”
“臣请战!”
“臣请战!”
不过眨眼功夫,几个将军全都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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