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从来不搞虚以委蛇那套”的时候,朕就没忍住腹诽——当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赞普之位怎么来的么?再到“堪当大用”时,朕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失去了。至于最后那个“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赞普美意,在下心领了。”朕朗声答。从现在开始往后即是关键,松仁松赞是否入觳就在此一举。
听到朕亲口回答,松仁松赞又往前两步。“这是为何?”
仿佛都意识到重头戏即将到来,城楼上嘈杂渐悄,只听得朕一人的声音琅琅回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生在大周,身上流的便是大周的血,骨子里长的也是大周的魂。尔等未开化之蛮夷,如何敢与我大周争锋?尔等粗俗鄙陋之徒,又如何敢自认与我朝陛下同辉?”
朕一气说完,感觉痛快多了。谢镜愚、崔英和徐应骁随即出声应和,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兵士们惯常训练有素,听得如此,便齐声来了第三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
一时间声震四野,远处山林中的鸟雀都被簌簌惊飞。就在士兵们高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时,第一缕曙光穿破云雾,直直地打在城楼上。将士们身上的精钢铠甲被如此照耀着,满目华金,肃然且辉煌。
如果说宣战需要一个好时机,那绝对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没等话音彻底落下,徐应骁就高声大喊:“大周的将士们,你们看,这就是天意啊!天要助我大周!大周此番必胜!”
“天助大周!”
“大周必胜!”
在军士们的齐声呼喊中,徐应骁重重跺了跺手中长戟。“诸军听我号令——击鼓,放箭!”
早已待命的弓手即刻点燃箭上油布,而后纷纷射出。虽说射不穿七十步外吐蕃大军的铠甲,但箭能射到的距离可比能射穿的距离远得多。吐蕃列阵步兵在前,用来穿起片甲的韧草不易砍断,却见火即燃。
松仁松赞不傻,一见火箭,即刻就命大军退后。然而大军动起来毕竟不那么快,更别提和风声迅疾的箭枝相比。下一瞬间,吐蕃阵中大乱,原先的阵型维持不住,便显出了散沙之象。
徐应骁又命人放了两轮火箭,而后再次击鼓。朕知道那是打给侧翼听的,负责左右翼的两位将军听得此声,即刻就会率兵自南北城门出城,以形成夹击之势。另外,为防吐蕃两翼伏击,徐应骁已命人趁夜在城外三十里处挖了条壕沟,填上火油柴草,再虚虚地盖上一层松针等物。拦马索这种简单的玩意儿,更是拉得到处都是。对付吐蕃群起进攻的投机、滚石之类,就更不用说了。
为了不让将士们分心,朕自觉地退到后方。
可以说皇帝在治国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于战场上,朕实在不敢如此自夸。面对真实血肉堆砌起来的边疆,皇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精神领袖。如今,朕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等时间来做分晓。
“陛下,您害怕么?”谢镜愚突然问。
虽然边上不是连天呼喝就是金戈作响,他依然压低了声音,朕要仔细竖起耳朵才能听清这句话。“怎么可能?!”朕不由嗤了一声,心想谢镜愚干什么要问这么奇葩的问题。
“那陛下喜欢么?”谢镜愚又问。
这就不那么好答了。“不管朕喜欢,还是朕害怕,此事都不取决于朕。”朕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轻了。喜欢看见将士们浴血奋战?那当然是否定的。然而,即便不提现下,即便在太平盛世,保家卫国的责任也不会少——
大多数人能生活在阳光之下,是因为有少数人于阴影中负重前行。
朕忽然想到这句话。
相比于一般人,朕生于皇家,已然享受了他人所不及的好处;便是要相应地担起他人所不及的责任,那也是应该的。故而,自朕梦到朕在太庙的供奉起,从没一日为自己将要成为皇帝而感到雀跃,满心满眼全是如何才能成为一个配得上庙号的明君。
对谢镜愚而言,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朕许他仅在朕一人之下的位置,他是否也觉得他有等同的付出才能安心?
“崔将军已经出发了,”朕开口道,“若你现在下去,还能赶上他。”
“……陛下?”谢镜愚吃惊极了,一副完全没料到的模样。
“去做一个监军该做的事。”朕抬起手,握了握他的手心,“朕在这里等你回来。”
谢镜愚直愣愣地盯着朕。“陛下,臣……”片刻后,他才低声喃喃,像是哽住了。
朕就知道他会明白。“快去罢。”再想了想,朕又不放心地嘱咐:“别冲动,别冒进,不要辜负朕的苦心。”
谢镜愚的回复是紧紧地反握住朕的手。掌心传来另一人炙热的温度,心跳也似乎触手可及——
“臣必会为陛下带回陛下想要的任何东西。”
他如此立誓,自面容到声音,都从未像现下一般坚不可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作者,大杀四方兼撒糖!【咦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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