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场景是寂静无声的,那倒也是人如玉,景似画的美好景象。
可惜这一人一鸟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整日驴唇不对马嘴地叫嚣着。
那鸟叫着:“畜生养出个小畜生!”
那人说着:“有人来了。”
各说各的,还就这两句话。
裴照实在被那鸟蠢得心烦时,就挑起手腕,将一枚石子射向那鸟笼。有时运气好能从缝隙中直接打到笨鸟的身上,其余时候都被那铁栅栏挡住,弹了回来,但也能叫那鸟笼晃上三晃。
然而不论怎样,那笼子里那鸟都能被吓得大惊失色,张着翅膀瞎扑腾一阵。
裴照深信自己这套方法是能治治这小畜生的。就跟他扇干儿子们耳光是一个道理,鸟没法打脸,拿石头弹弹也就凑和着来了。
每次这么折腾一上午,长在挂鸟笼子的那枝儿上的玉兰花瓣都被抖搂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纤细枝干,像被扒光了衣服的雏儿,惊慌而妩媚地颤抖着。
一日周煜澜便站在偏院门口将这奇景看了去。
看管的小厮要喊“王爷来了”,却被他抬手制止。他看着自己着人种的玉兰树秃了小一半也不恼,竟是不知觉弯了唇角,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那小厮看了连忙别过眼。他入府有些年头,何曾见王爷这般笑过?一时想起跟了王爷许多年的阿福,就因那晚没能把裴照请来,竟是被王爷一刀砍了脑袋。登时心里大骇,只觉王爷当真被这下作妓子迷了心窍了。
周煜澜没有进院,看了一阵便要走,临走时吩咐那小厮:“你叫他明日用了晚膳便去书房等我。”
翌日清晨,裴照被小畜生一嗓子嚎得睡意全无,皱着眉刚要发作却猛然清醒,发觉刚才那笨鸟喊的不是“畜生养出个小畜生”却是他这几日教的“有人来了”!
他稍稍整理便跑到院中,迫不及待地与那鸟四目相对,等着听它再叫一句。
小畜生没让他失望,当即欢快地叫了起来:“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裴照大喜,他那□□人的法子果然管用。这下他往后在王府中转悠便拎着这鸟儿,再不怕会把不该听的听了去。
因为这件高兴事,连晚上去书房等周煜澜的时候他心情都是不错的。
小王爷让他去书房还能做什么事?除了那庄便不会再有别的。他自己也素了许久,确实想玩玩了。只是想到周煜澜回回都是硬来,向来不用脂膏,最初那一下当真是疼。现下他手里却也没那玩意,思前想后便把茶壶拎上了,用水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待他溜达到书房门前,却见里面有点点亮光,想是周煜澜已经在里面了。他抬手刚要推门,却听里头传来一陌生人嗓音,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王爷,恕臣直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还犹豫些什么呢?”
裴照一愣,心道不好,这下真把不该听的听了,立刻转身要走,却听里头一人吼道:“谁在外面!”
门应声而开,周煜澜冷眼定定看向他。
裴照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茶壶,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瞥到里头那人,倒是在宫中见过几次的面孔,是枢密使唐意年。
唐意年这时已步至周煜澜身侧,也认出了裴照,被外人撞破密事竟也丝毫不露慌乱之色,依旧气定神闲,颔首道:“裴公子。”
裴照拱手道:“唐大人。”
语毕抬头对上他的眼,竟不自觉脊背绷紧,脚下往后退了一步。那人虽是笑着,眼神中却尽是肃杀之气。
唐意年幽幽开口:“王爷倒是没说裴公子也在府上做客?”
周煜澜垂眼看着裴照道:“老师在我府上住了些时日,竟是叫我给忘了。”扭头对唐意年道,“今日只好请唐大人先回了。”
唐意年深深瞥了裴照一眼,道:“王爷好生考虑,下官先行告退。”说完竟不出房门,而是向里头去了。
周煜澜道:“老师此时寻来我书房做甚?”
裴照怔愣,只一瞬便明白了其中玄妙,登时头皮发麻,明白自己中了周煜澜的套。
他强装镇定道:“是安贵说您让我用了晚膳便来书房候着的。”
周煜澜双眉微挑,道:“是吗?”接着大喊一声,着人把安贵带来了。
“是你叫老师此时来书房的?”
安贵小心翼翼地抬头,不解道:“不是您昨天吩咐......”说完便觉周煜澜眼神不对,虽还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已猛地跪伏在地,蜷成一团止不住地抖着。
周煜澜冷声道:“胡言乱语!本王何曾吩咐过你此事?”
安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嗫嚅道:“昨天早上,您在偏院门口......”
周煜澜厉声打断:“还敢嘴硬!本王昨日几时去过偏院?”
安贵闻言满脸惊惧,伸长了脖子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周煜澜,手如兽爪般紧紧扒着地面,似是要将自己钉在此地,生怕谁把他拖走一般,力道竟大到指甲崩裂,丝丝鲜血渗入土地,如小蛇般蜿蜒游弋。
裴照竟觉闻到了血腥味,一时胃部翻腾,他以舌尖狠狠抵着齿关才没有吐出来。
周煜澜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的视线牢牢定在裴照左手虚虚拎着的茶壶上,只见他手指如使不上力般,被茶壶渐渐抻直,脱手的那一刻像是发出了不可抗拒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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