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办事处超常发挥高效率,送宝老太爷去附近的招待所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就将他送上了去天津的火车,临行前,又是催泪向的拍摄一通,宝老太爷子只得一路假笑配合,问到烦了,就使出选择性耳聋和选择性记不清的惯用招数。
在宝老太爷北上天津时,电视台也播出了采访的片段,辗转几下,也在台湾的新闻台上播了出来。
顾喆七十多了,被九十多的他爸气到进了院。
打了降血压的针后,火速回到阔别多年的大陆,年轻的一代也好奇,接着认祖归宗的名义,跟了回去。
顾喆没想到最后是在天津的收容所找到了他爸。
原来天津早已拆掉迁重建得面目全非,他一下火车站就迷了路,因在街头晃荡而年迈体力不支,晕倒了,被人送去了收容所。
宝老太爷闷闷不乐了几天,连饭都吃不下去,一见到顾喆,就怂了,变得听话卖起可怜,皱着张老脸,可怜巴巴地道,“我去给你爷爷扫墓,找不到路了。”
搬出了比宝老太爷辈分更高的顾老老太爷,自然而然,顾喆颔首了。
几转波折,从城市规划局里打探消息,才了解到,原来的祖坟一带被建设成公园,
宝老太爷还是执拗地要走一趟,他苍凉地站在公园门前,眼前的一切,色彩明丽,他透过那饱经沧桑的双眼,渐渐眼前失去色彩,附近的高楼消退,茂密的参天的大树拔地而起,穿着军绿色衣服的大人小孩失却色彩,转眼即逝,一群民国打扮的男男女女款款走来。
他伸手触摸,一片虚无,唯有影像停留在时间的夹缝中,转头看着,顾喆还是三四岁的孩童模样,牵着顾贝,背后跟着顾章,顾章笑得一脸灿烂。
可他一愣神,一切又幻灭消失,取而代之,是曾孙扶着他,不停问,“曾爷爷,你怎么了啦。”
宝老太爷摆摆手,示意无碍。
宝老太爷一连几天情绪高涨,接着体力也跟上了,拉着后辈,东逛逛西逛逛,他不识得新建设的道路与建筑,只凭着记忆,讲述着自己曾经居住了十多年的老城市。
曾经的顾家大宅在战争中毁得面目全非,后来在上面建了座大楼,而顾章为他置的小院则被作为文物保留下来了。
宝老太爷去到时,一改常态,半天没说话,不停地张望,似要将它印在脑海中。
顾喆一行人陪他玩了几天,准备回台湾时,宝老太爷又提出要去吴州镇。
年轻一辈不明白,可顾喆明白,叹了口气,“都那么多年了,去了还能看什么。”
宝老太爷也叹了口气,“你爹其实很路痴的,真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顾喆最看不得他爸感伤了,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去到那边时,担心他爸情绪激动,提前联系了一名当地医生随行。
相反,宝老太爷并没有。
临海的炮台,海风吹,吹走了宝老太爷的俏皮帽子,花白的头发吹得凌乱,他说,想要一个人静静。于是就一个人坐在一枚大炮的雕塑旁,面对蔚蓝大海,用干枯的手指掏出藏在皮夹最深处的一张照片,照片被保存在一层保护膜中,膜是后来很久才贴上,尽管宝老太爷细心地保存,但膜里面的照片还是发黄了,边缘因积年累月的触摸,呈出毛边化了。
照片上的人,是顾章。
顾章一身戎装,逝远的年代也掩盖不住他的意气风发,他还是年轻的模样,那一刹那,透过悠悠岁月,跨过静止的照片,与宝祥对视。
宝祥道:
顾章,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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