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悦棠道:“若它是天生凶恶,我早就取了它的姓名。但从之前了解来看,它年岁甚至未过半百,在水灵中同婴孩一般。懵懂无知,又是被人利用,这才铸就大错,为何不饶它一回?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你们杀了它,除了泄愤,毫无用处。倒如让它继续庇护白鹭洲,荫庇居民的子孙后代,以偿还罪孽。”
老叟面容扭曲,忿忿不平道:“再让它多杀几个人吗?”
商悦棠叹气,命债的确是最难还的,也不怪老人如此憎恨水龙。
心知这些人是趟死圈子里转不回来了,他干脆挑明道:“可它乃朱明湖本源,杀了它,湖也就枯竭了。”
白鹭洲人世代靠湖为生,本以为说出此话后,老叟不说立马放弃,也会思考一番,谁料这人竟毫不犹豫,语出惊人道:“枯了便枯了吧,反正没几天,便再也不需要这湖了!”
此言一出,像是一点火星落在稻草堆里,周围的人也纷纷帮腔,言语之中全是对老叟的支持。
“你们这次擒住了它,它肯定会心生仇恨,等你们走人了,就再次兴风作浪,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它本就是个怪物,又怎么会理解人的想法!”
“它是湖的本源,那我们把湖水填满不就得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断传入耳帘。
江晏嫌恶地哼了一声,抱剑不语。
商悦棠忍不住又去看了水龙一眼,它把自己盘成了一个蚊香,头埋在尾部,像是这样就可以听不见那些话了。
段宁雪气得叉腰怒喝:“你们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魔障了,白鹭洲千年的历史,不都来自于朱明湖吗?!失了它,你们如何过活!”
商悦棠想,虽然段道友讲得有理,但日子想过下去,总有办法的。白鹭洲本身就是外贸之都,没了湖水,走旱路更是方便稳妥,商人们怕是乐开了花。但是没了湖,那些渔民怎么办,全去从零开始学习新技术,还是把湖分化成田地来耕种?
老叟笑了一声,喉咙里浑浊不清,他道:“过活……哈哈哈,过活……”
东方意不解道:“您到底怎么了,若有难处,在下必当尽力相助!”
老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摇了摇头,踱步道:“哎哟!我瞧仙师您也是芙蕖坊的修士,怎么连这种事都不清楚啊。”
怎么着,看来这事还和芙蕖坊有关系?
可东方意和段宁雪皆是面露迷茫,显然被蒙在鼓里。
老叟停下脚步,拐杖往地面重重一拄,道:“过不了几天,我们整个白鹭洲的人都要踏入仙道了,人人得以成仙,还需要什么朱明湖?!”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成狗_(:з」∠)_
☆、塔(修)
老叟这话说得真情实感,面部的肌肉因为兴奋而紧绷,好像已经亲眼看见自己摆脱肉体,再塑金身的盛景,而周围的人听到这疯言疯语,不仅没有制止,反而也露出向往之色,有的人甚至还谈论起升仙后,他要让自家的锄头自己耕种,马圈里的马草自己飞去食槽。
畅想得头头是道,非常有东宫娘娘烙大饼的风范。
商悦棠生平,听到过的相似言论,不是出自醉汉,就是出自吹牛皮的家伙。可他们一个个行动如常、吐字清晰的,脑袋瓜显然清醒得很。
他想:白鹭洲是被传销组织承包了吗?
而且这个传销组织的嘴炮技术必然非常高超,还自带减智光环,洗脑能力堪比金坷垃,不然是干不出这等伟业的。
东方意显然也被他们的妄念惊到,只是表现得比较含蓄:“恕我直言,修真之事看重根骨,且努力、机遇缺一不可,即便是最强盛的玄门,悟道者尚是万里挑一,又怎么可能人人成仙?”
商悦棠点头,不愧是正轨修仙门派出来的修士,这番言论再改得文绉绉一点,就和修真教科书绪论上的话没什么区别了。要知道,基本每本入门典籍都会在开头进行一番劝退,把那些话翻译过来就是:不要想太多,得道飞升的人是有的,就是99.99999%不可能是你。
老叟那双浑浊的眼珠子映出东方意年轻的面容,缓缓道:“你果真不明白这其中玄妙?这其中,可是有你们芙蕖坊的手笔!”
商悦棠看向东方意,目带询问之色:“东方小友?”
东方意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摇摇头,又解释道:“不瞒前辈,我这番下山历练,因些事情耽搁了三年,今天才返回白鹭洲。本是御剑而行,只是路上遇见同门师弟,便一起坐船回坊。”
他苦笑:“所以,这三年来的事情,是一概不知。”
商悦棠颔首表示理解,又道:“那芙蕖坊的人还有——”
几道目光射向段宁雪,她一脸茫然,绞尽脑汁思考后,才干巴巴道:“难道是……那法坛?”
商悦棠想,那法坛长得神神道道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叟肯定了她的说法:“你看,你不是明白得很么。”
东方意不解:“法坛?那不是用来避鬼潮的么?”
鬼潮,如同字面意思,就是万鬼出没。
白鹭洲的灵流自成一派,蕴藉循环,不与外界灵气交通,又四面环水,阴气颇重。久而久之,阴气罩顶,无从开解,便容易引出奇奇怪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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