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千风跟鬼面飞头有关系?
如果真有关系……那鬼面飞头阴魂不散、多年来总是不时在他身边露个脸刷存在感是不是也跟千风关系匪浅?
半枫想到这里,忽然生出一丝惶恐,犹豫半天,不知该不该开口问。
半枫这辈子没有过这么纠结的时刻,既想弄清楚,又感觉可能假装一无所知更好。
千风忽而开口道:“先生,傩族既然占据了神曲,下一步就要通过假借神曲人的影响力来统摄天下了。他们手里掌握着多种影响人心智的邪术,可使人化作非人之物……”
半枫打断道:“什么非人之物?人如何化作非人之物?”
千风:“先生记得初次见面时水上杀出的嫁衣红鲤么?还有春城的食影仙,诸如这些,就是非人之物。手段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傩族人所为。”
“为什么要这样做?把人变成怪物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半枫不解。
千风笑了笑,道:“先生,你是正常人,你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可你忘了,傩族人不是,别人怎么看他们——怪物啊。他们自己就是怪物。”
所以……因为自己被人当做怪物,就偏激至此,要把所有正常人都变成跟自己一样、甚至还受自己驱策的怪物?
“等一下,”半枫忽然狐疑,“你怎么如此清楚傩族的计划?”
千风:“我是捕风……”
“我是捕风使,一半靠调查,余下一半瞎猜的,”半枫道,“又想唬我是不是?捕风使我见得多了,还没谁有这样的能耐。少给我来这套!你到底是谁?”
千风沉默了许久,半枫一语不发地盯着他。僵持了许久,千风明白自己混不过去了,缓缓地伸手,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漆黑的洗墨潭,睫毛水草似的,在潭边照影。
半枫乍一见这张脸,心想,真是俏!这么好看一张脸,藏在斗篷里真是可惜了。
只是千风跟含辞一样,是个秃毛驴子,脑袋没毛。
忽有一阵风吹过来,半枫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来,惊道:“你是……小明明?”
千风:“……先生,我是千里明。”
半枫忽然涌起一阵慈父般的欣慰感,啧啧叹道:“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差点没认出来。”
他当年从浮石溜达出来,划船游江时顺手救了一个轻生溺水的娃娃。
那娃娃跟当时的金蕊差不多大,半枫简直无法理解这屁大点的毛孩子,怎么会死心眼想不开偏要寻死,要知道他家里那个混账玩意还屁事不懂,吃着百家饭、干着祸村殃民的糟心事讨嫌呢。
于是半枫憋了一肚子火,从那孩子一睁眼起,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生生将人家吓懵了。后来半枫良心发现,又腆着脸好一通哄,才把人眼里的眼泪糊弄回去了。
那个孩子就是千里明。他那时就顶着个寸草不生的脑袋,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草木香。
半枫死也想不到,千里明也一直没说,这股草木香正是他轻生的导火索。
千里明打小就身怀异香,起初不明显,没人注意。那时这小娃娃长得好人又乖,特别招人喜欢。
只是这股子香味在十岁的时候被人发现,别人谈论起来就成了“怪味”、“狐骚味”。反正没一句好话。
因此同龄的孩子没一个愿意跟千里明接近,甚至还编歌谣来笑话他。千里明堵不了众口,只能拿自己下手。他一个人呆着,逐渐开始讨厌自己。
天不怜他,雪上加霜。后来,他又得了怪病,头发悉数掉光了。
这孩子更加觉得世间之大,唯独无他立足之地,于是轻生跳了江。
可惜没死成,被半枫这好管闲事的给捞回了一条命。
半枫一个人叽里呱啦地教训了他半天,说得口干舌燥,这死心眼的崽子才慢吞吞地打开尊口,惜字如金地说了一句话:“臭蛋里钻出来的秃毛鸟,除了碍眼讨嫌,还能做什么?”
半枫当时一愣,这崽子还跟他绕着弯子打谜语?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敲了千里明的脑门,骂道:“秃毛鸟怎么了?翅膀长着好看的么?掉了点毛就把自己当鸡了?鸡还能扑腾两下呢。长了翅膀就给我飞去!在地上瞎晃悠那才叫碍眼讨嫌!”
千里明不知是被他敲晕了脑袋还是被骂傻了,许久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半枫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对这么点大的孩子讲这样的粗话,有点过分了,憋了半天,终于搜罗出几句稍稍温和点的话,劝慰道:“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人首先得自己把自己当宝贝。”
之后千里明跟半枫待过一段时日,半枫带着这么个孩子风餐露宿的,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这孩子始终不愿与其他人打交道。
某日半枫无意中感慨:“或许你该去神曲看看。”
千里明不知怎的记住了,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是个累赘,悄么声地就离开了。
时隔多年,二人再次见面,半枫真觉恍若隔世,当年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小虎牙的孩子,如今已经这般大了,而且还成了神曲第一捕风使。真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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