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虽然都死了,但是死状却迥然不同。一个全身浮肿,另一个枯皮包骨。让半枫难以相信的是,全身浮肿的是小气包兄弟,而枯皮包骨的竟是麻胖子——他如今这般模样已经担不起“麻胖子”的名号了。
与四狗和更夫一样,麻胖子尸体干瘪,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而且双目惨白。相比之下,小气包兄弟看上去要正常多了,除了浮肿以外,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老家伙,瞅够了没?”金蕊极其不耐烦的声音穿过了人墙,直达半枫耳边。
半枫立马回过神来,跟金蕊讲:“别急着走,这事有古怪。”
金蕊嗤了一声,道:“你不是总讲‘死生有命,旁人勿论’么,怎么管起闲事来了?”
半枫愣了片刻,说:“我说的话多了去了,我哪记得。这件事我一个人不行,你迟些再走,帮帮我。”
“半枫施主,你放心,金施主会留下的。”含辞道。金蕊听了这话,刚要脱口而出的嘲讽之语硬是哽住了,他笑了两声,摸摸小和尚的脑袋,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家伙,你都求我了,我帮!怎么帮都成。”
半枫原先以为害人的是麻胖子,这家伙戕害同行,拿工人的命作聘礼。然而头号嫌疑人竟然死了,这说明整件事情没有他所想的那样简单。他起初怀疑麻胖子是因为他身上的两个疑点,其一,麻胖子隐瞒去药铺的事实,对四狗撒谎;其二,麻胖子莫名其妙地使棺材店老板承认他做女婿。
想到这里,他首先赶往德丰棺材铺。
棺材铺里阴森森的,一股冷气仿佛从地底噌噌地冒出来,叫人脚底发凉。而棺材铺的老板坐在摇椅上,戴着黑色的圆帽,有一张苍白的满是皱纹的脸,他手里拿着一块黑布,擦了擦脸,见客来却并不起身,嗓音粗哑道:“来看寿枋啊?”
老人家脸上的沉郁悲痛无法掩饰,眼睛也有些肿,据说他与他女儿听闻了麻胖子的死讯之后,那姑娘当场就昏死过去,老人家也差点没撑住。
半枫开门见山:“我不是来看寿枋的,我是为麻胖子而来。”
老大爷身子一震,显然有些意外,看向半枫的眼神透露着慌张:“人都死了,我家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放过我吧,别来找我啦!”
半枫安抚他,撒谎说自己跟麻胖子是朋友,然而老大爷却赶他走,什么也不肯讲,半枫只好转变策略,十分阴险地笑了几声,道:“别演戏了。你跟麻胖子的那点事,我早就知道了。麻胖子害死同行,让你这棺材铺生意兴旺财源滚滚是不是?”
“呸!你快住口吧!这种话还是人说的吗?你不怕遭天杀吗?”老大爷大惊失色,情绪十分激动。
“可拉倒吧,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这就跟外面的人说去,你看会不会有人信!”半枫故意刺激他,作势要走。
“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是老实人啊!”老大爷连忙拦住他。
半枫便顺势问道:“那你倒解释一下,那一棺材的聘礼是怎么回事?麻胖子怎么使你转变心意的?”
老大爷无可奈何地重重“哎”了几声,心一横,道:“我没有回心转意,那小子将聘礼凑齐了!”半枫不信,老大爷便将他带到里屋,果真有一口漆黑的棺材,里面堆着大小财物,看着眼花缭乱。老大爷讲,起初他也不信麻胖子能这么阔绰,以为是些不义之财,硬是逼着麻胖子将实情讲出来了。原来麻胖子根本不是穷困潦倒的码头工人,而是外地来的捕风使!
老大爷十分哀恸:“他说他佯装成工人是想要调查清楚工人的死因。我起初还嫌弃他相貌差,搞不明白闺女瞧上了他哪一点,后来才发现他真是个好人啊,对谁都很照顾。没想到突然就死了……”
他不像是在说假话,半枫运棺那么多回,早就感觉码头不对劲,隔三差五就死人,但是他一直冷眼旁观,只求置身事外,没想到竟是向来风评不大好的捕风使铁肩担了道义。
另一边金蕊和含辞已经到了茶馆附近的荣和药铺,药铺的掌柜是一个中年男子,模样一点也不斯文,络腮胡、粗布衣,讲起话来也粗声粗气。含辞问他有没有人来这里买过砒石、奎宁之类的毒药。掌柜皱着眉,很不耐烦地讲从未有过,他说自己这儿只卖救人的药,没有害人的药。
金蕊环视了药铺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反倒是被掌柜磨药的动作给吸引了。他磨药的姿势异于常人,仿佛药非药,而是石盘,药杵则像是一把钝刀,竟像在磨刀。金蕊注意到他的手掌,宽大粗糙,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信口问道:“唷,掌柜的,你从前不是做药材生意吧?”
掌柜笑了笑,答:“不错,我从前是做铁匠的,磨刀打铁配锁,样样在行。”
金蕊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掌柜深藏不露啊,现在还做老本行吗?”
掌柜道:“做,怎么不做?但人上了年纪,做不得许多了,有人找上门来就顺手帮个忙,前两天我还帮人配了钥匙呢。”
闻言,含辞忽然开了窍,钥匙!
“那个人是不是叫麻……王寻知?”金蕊道。王寻知正是麻胖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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