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蕊将含辞一把抱起,抗在肩上,飞身窜出窗子,极其敏捷地踩上一颗鬼头,那颗鬼头被这一脚踩得翻白眼,眼珠子差点蹦跶出来。
金蕊几乎无所畏惧,凌空而立,身法灵活,步子又轻快,没将脚下的路放在眼里,明明一脚踩空就会粉身碎骨。
含辞心跳得极快,但他不敢动,只能紧紧地抓着金施主,生怕自己这个累赘会拖累金施主。
难以想象,他们在一条鬼头铺成的“独木桥”上行了数里地,直至下方是一片荒郊野岭,才渐渐落了地。
落了地才见识到什么叫惊悚,他们遭遇了货真价实的草木皆兵——一排排稻草人拔地而起,个个手握大锤铁钉,一板一眼敲得磅磅响。
这种声音能够迷惑人的心智,让人陷入无边无际的梦魇,困在自己最害怕的记忆中,完全丧失战斗力,然后死在草人的铁锤铁钉之下。
千疮百孔,不得好死。
金蕊仍旧有所顾忌,捂住了耳朵,扔出金花,让金色的花刀削平草人的脑袋。他十分厌恶这些草人,因为它们实在太难缠,无穷无尽,杀不尽灭不绝。
草人将他们一圈圈包围了,偶尔能看见鬼面飞头冲进来,无声地告诉含辞他们千里明的所在。
机敏如千里明,早就察觉到他们跟过来了,一边驱使鬼面飞头,一边跟金蕊含辞会合。
长久的耗着绝不是良策,千里明道:“去那棵大槐树底下!”
说得容易,其实寸步难移。
鬼面飞头不断地试图突围,金花满天乱飞,然而草人增多的速度实在太快,隐隐超过了消灭的速度。
含辞看见金蕊左眼眼角下的小金花泪痣发出灼眼的光,随着金蕊眉头越皱越深,光亮仿佛越来越刺眼,由金变橘再变赤……他莫名地想到了在疾风骤雨中疯狂燃烧的蜡烛,烧得只剩最后一点火星,然后骤然熄灭。
鬼使神差般,他伸手去碰金蕊的泪痣,尚未触到便被金蕊制止了,他面色十分不好看,叱道:“不要碰!”
其实接近那点泪痣时,含辞就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气流,他的指尖被烫得生疼。
无法想象,金施主是忍着怎样的灼烧之痛在强撑着战斗。
“金施主!”含辞死死盯着金蕊的眼角,感觉下一刻那点泪痣会成一滴鲜红的血。他心中生出强烈的畏惧和恐慌,隐隐有种预感——再烧下去,金施主的眼睛会被烧瞎。
含辞满心都是金施主的安危,不管不顾地扑到金蕊身上,使出蛮力伸手捂住了金蕊的左眼。包括那颗泪痣。
其实他不使蛮力也无妨,在他扑向金蕊时,后者就已经完全愣住了。
含辞如此做法,无异于将业火攥在掌心,疼痛感不亚于用滚烫的铁钉将手刺穿。
金蕊将他推开,在含辞惊诧之时又忽然猛地将他拉回怀中。
这个奇怪的动作很快得到了解释,含辞眼睁睁看见一个草人铁锤一砸,铁钉便扎进金蕊的手臂。金蕊一脚踢开它,受伤的手竟然还紧紧将含辞按在自己身上。
一失手便有无数草人钻空子,一个、两个、三个……铁锤砸得刺耳,铁钉刺入金蕊的肩膀、后背,漫天金花纷纷而落,千里明也受了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终于离槐树只有一步之遥。
隔着这一步之遥,已经能看见很多东西。
比如槐树上的大树瘤子,比如树下如鬼魅般站着的白衣男子,比如他手里拿着的大铁锤,还有大树瘤子上面钉着的贴着沾血黄纸的草人。
这个白衣男子正挥着铁锤,磅磅地砸那贯穿草人的大铁钉。
这是一种恶毒的诅咒术,可以召唤出无穷无尽的草人去攻击受诅咒之人,直至此人全身血洞,血尽而亡。
常用的破解之法是将施咒者杀死,烧毁草人母体。
显然千里明正想这样做,无奈这一步之遥成了莫大的阻碍,他跨不过这一步。
金蕊素来骄傲,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刻,更没想过自己心里会冒出“死也不能放开小和尚”这种荒唐可笑的念头,偏偏这个念头还叫嚣得挺强烈,他虽觉得可笑,但是却身体力行正这样做了。
这时,忽生异变。
“你是我的小呀小尾巴,我怎么甩呀都甩不掉,小小的狗尾草撩动我的心唷……”
一片喧腾刺耳的敲击声中忽然闯入如此格格不入的歌声,一纸小小的红灯笼穿过林间夜色,缓缓地向槐树边上走来。
金蕊听到这异常熟悉的歌声一时之间愣了神,他不晓得,槐树底下的白衣男子也是一样,那男子没有焦距的瞳孔忽然一翻,手上的铁锤掉在地上,他人也跟着一起躺倒在地。而草人也奇迹般地钻回了地里。
长亭提着灯笼出现,手里还拿着一株铃兰串,显然方才的歌声就是铃兰串里传出来的。
见到狼狈的三人,长亭惊讶极了,全然不知自己无意中救了他们一命。
当然,她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时更加惊讶,惊呼道:“白芥!我不是在做梦吧?!”
千里明盯着铃兰串,冷笑了一声,看来白芥这个腌臜玩意儿良心还没死绝。
可惜,这点良心还不够他保住一条烂命。
千里明拔出刀,想要一刀结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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