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凉死死盯着趴在摊位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的人,被握在手心的血坠滚烫得像是要烧伤他的皮肤似的。
此时此刻,他才想起自己何时见过神眸。
与苏文亭留宿皇城那日,亦是宋央歌生辰那日,那个神神道道的人,就是神眸。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阳光被人遮了,神眸稍稍停了他的小呼噜,揉着眼睛直起身来,便见面前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蓬头垢面的,一双通红的眸子锁定在自己身上,活像来找他报仇的。
神眸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沉声问:“来算命?”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保持好自己的镇定,而后将自己蓬乱的头发全都撩了上去,使劲揉了揉脸,让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平静地问他道:“您不记得我了?”
“你——”神眸凝神打量了莫生凉一遍,严肃地摇了摇头后,便开始收拾摊位上的东西,卷起来站起身,劝告道,“哪家的孩子,别乱跑,快回家吧。”
说完,神眸便大踏步地朝小巷子走去。莫生凉丝毫没有乱了阵脚,干脆地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要带他到哪里去。
走出巷子,神眸回过头来,奇怪地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前辈,我有一事相求。”莫生凉拱手,不卑不亢道。
“前辈?什么前辈?”神眸四下看了看,“你认错人了。”
“皇上寿辰那日,你我见过。”莫生凉话音未落,神眸的身影便又转入一条小巷,他心下了然这是为了避人耳目,便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过几条街道,最后来到一个破旧的小院,这小院明显荒芜已久,大门上都沾满了蛛网,稍稍一碰就能掉下灰来。
莫生凉见神眸停在院门口,心领神会,毫不做作地上前将门踹开,恭敬道:“前辈请。”
“孺子可教。”神眸小声嘀咕了一句,从容地步入院中,转头一看莫生凉还跟在身后,不由叹了口气,“你到底有什么事?”
莫生凉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在鬼族深渊经历的事情说与神眸,话音落下,再一抬头,神眸竟已靠着自己那把破椅子昏昏欲睡过去。
他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苦笑:“前辈,您莫要再戏耍后辈了。”
“嗯?”神眸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四下看了半天才重新捕捉到莫生凉的身影,便轻咳一声,“然后呢?”
“我恳求您,救救陆殷之,救救魏骁戎。”莫生凉低下头去,“只要他们能够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神眸摸了摸下巴,不做任何表态。
莫生凉站了片刻,也未听见神眸说出什么,索性弯下双膝,直直跪在了神眸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倔强。
“哎,受不起,我可受不起盟主这一跪。”神眸含着笑意的声音传到莫生凉耳边,莫生凉微微一颤,低声说,“我早已不是什么盟主,前辈抬举了。”
神眸但笑不语,莫生凉却心底一惊——紫祭说这神眸有预言之力,想必早就知道自己已不是盟主,那么这声盟主的含义……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无暇去想这件事,只是朝神眸那边跪走了一段距离,一声不吭地行起了叩拜之礼,一下又一下,将他的额头磕在地上。
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然而莫生凉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傀儡一般,不达目的不罢休。
神眸眯起眼睛打量莫生凉,仔细去看,能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显然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亲自去各地寻找过自己,至于都去过哪里,经历过什么磨难,他没有兴趣知道,他现在所看见的,是一个虔诚恳求的人,比最忠诚的信徒还要虔诚。
“停下吧。”神眸淡淡道,“没用的,我救不了他们。”
听到“停下”二字,莫生凉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在听到神眸后面一句话之后,便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叩拜,他身上那股子倔强,是谁人都撬不动的躯壳。
“你就算磕死在这里,我也没办法。”神眸皱起眉,“那个叫陆殷之的小伙子已经被散了魂魄,身躯又在那深渊底下,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莫生凉磕完最后一下,默默直起身子听着神眸的话,混着灰土的鲜血从额头上缓缓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至于那个魏骁戎……”神眸略一沉吟,蹙眉道,“如果你能够承担后果,告诉你也无妨。”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不是你来承担后果,而是别人。”神眸微微一顿,淡淡道,“回到你们两次换魂的地方,施展鬼族招魂术,即可召回他的魂魄,重新塑体。只不过你须得知道,鬼族招魂术是禁忌咒术,一个人一生只能施展一次,施展过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莫生凉呆滞地看着神眸。
复活魏骁戎,要牺牲两个人的性命。况且他记得,禁忌之术,只有鬼族祭祀才有机会习得,可金祭已不复存在,只有紫祭一人,如何完的成?更何况紫祭愿意为了魏骁戎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他还想再问神眸一些事情,可再一抬头,面前却什么也没有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像是场梦一般,梦醒,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看似有希望却渺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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