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弘眉心一跳,停住脚步立在原地,呼吸乱了一个节奏,初夏夜里也开始闷热,但他仿佛掉进了个冰窟窿,周身瞬间升起一股寒意。
半响,万俟弘露出个苦笑:“走吧。”
以辞难过,万俟弘还不知道冯泽命不久矣,近几日连药都喝不下了,整个人瘦的只剩一身骨头,再不负曾经的年少风华。他想告诉万俟弘让他有个准备,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万俟弘的欢喜压抑都不做假,这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让他觉得心悸。
不过一日万俟弘和以辞就到了那片梨树林,林中搭了一个简易的木屋,万俟弘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冯泽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他从前两月就好像突然极喜欢花,梨花开的早,地上铺了一层花瓣,又粉又白,当真好看。
墨砚蹲在屋前用扇子扇着面前的火,上面搭着的小锅里面不知道煮的什么,咕嘟咕嘟冒着泡,把锅盖都震起来一点,万俟弘感觉自己这才真正的活了过来,即刻飞奔过去。
只是走进了才闻到那股草药的味道,万俟弘一惊,抓着墨砚的肩膀:“谁受伤了吗?”
墨砚看清万俟弘的瞬间眼圈就红了,这几日冯泽昏沉着还在叫着万俟弘的名字,他即便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他眼里冯泽的那些思量都入了药,让他变本加厉的病着。墨砚伸手抹了把眼泪:“大殿下进去吧,我家爷应该等着你呢。”
万俟弘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手放在门上,只觉得这门有千斤重,叫他怎么也推不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喉咙里传来细小的哽咽声,一使力推开了门。
民间有句话——什么屋子住什么人。这屋子里昏暗沉闷,竟充满了死气,他心心念念的人就躺在对面的床上,被子盖到胸口,上面的皮肉几乎贴在骨头上,两颊都深深的凹陷下去,闭着眼睛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呼吸微弱的连万俟弘也听不到,他就那么躺在那里,让万俟弘心里翻搅着痛。
万俟弘轻轻走过去,好像唯恐惊着了他。冯泽床头还有喝药的碗,散发着浓重的苦涩气息,万俟弘走到床边轻轻蹲下,近乎贪婪的看着冯泽的脸,脚边的地板上有暗红色的痕迹,不止一摊,那颜色触目惊心的。万俟弘伸手抚上冯泽凹陷下去的脸颊,缓慢的用手指蹭着他的皮肉,好像他手下摸着的是稀世珍宝,让他连碰都不敢碰,连看都觉得眼睛刺痛。
冯泽悠悠转醒,眼睛里还不大清明,看见面前的万俟弘以为是自己又在做梦,便眼角湿润着朝他笑了一下。万俟弘感觉自己的心都被人挖了出来,一刀一刀的剐着。
“泽儿,泽儿,想不想我。”万俟弘一声声的唤着,用尽了此生的温柔。
冯泽又清醒了不少,这才发现眼前不是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人,他好像又回了些力气,手抬起来想碰碰万俟弘的脸,但是他实在太虚弱了,手才抬起一半就落了下去。万俟弘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痛苦不堪。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谁!”万俟弘的嘶吼从喉咙里发出来,又压着声音怕吵到冯泽,整个人因为心疼和气愤发着抖。
他又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冯泽,问他:“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带你回去。”
冯泽嘴角勾起来,极轻极缓的摇了摇头。
万俟弘的声音忽然又变轻,他低着头喃喃道:“你是……你是在怪我……怪我杀了,冯潇。”最后几个字几乎滚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眼里通红:“我不想的,我不想的冯泽。”
冯泽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走到这步他已经放下了,爱或恨,在他心里都轻飘飘的,他断断续续的说:“万俟弘……这一世,情爱滋味太沉重,我竟……负担不起了,来生我们觅个好去处,便也不要……再相见了。”
万俟弘从未感觉到如此慌乱,他紧抓着冯泽的手摇头:“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他直接掀开被,不管不顾的抱起冯泽向外冲,“能治好的,你别死,你还有好多账得和我算,就算你要找我报仇也行,你坚持着,我们这就出去找郎中。”
冯泽被他一颠,没忍住又呕出一口血来,脸上青白一片,瞳孔都聚不上了。
万俟弘被这一口血差点逼疯,他抱着冯泽站在原地不敢动,喉咙不断滚动,嘴里求着他:“别死,你不能死。”
冯泽眼前一片漆黑,原来人死前真的能看见走马灯——他看见初次遇到万俟弘的时候,那人长身玉立,第一眼就叫他心生喜欢,那个时候,真好啊……
他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要飘起来,提起最后一口气缓缓说着:“我们两个之间……掺杂了太多东西,不过……一介凡人,肉体凡胎有……有太多羁绊,生生死死,又有多少求不得,你也别……”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别太执着。”
“冯泽……”万俟弘呆愣住,眼泪都来不急落下,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站在屋子中央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冯泽……冯泽……”
第35章 永不分离
树上的梨花开了又落,万俟弘身为皇帝无缘无故失踪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两日后项康城终于忍不住动身要去找他,结果万俟弘竟自己回来了,他也没说什么,失魂落魄的上了早朝,然后又退回寝店,不见任何人。皇帝刚登基就是这样一个颓废样子,朝臣不免心慌,项康城一身硬骨头偏想带着文武百官硬闯,万俟弘铁了心的叫人堵在门口,若是堵不住,就进来一个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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