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处于暴风中心的沈砚,万般情绪在眼里涌动。
沈砚得了龙魂能呼风唤雨,雷法在这肆虐的暴雨中增强了十倍,而他承受的痛苦也增加了十倍。他站在狂啸的风雨中对着后卿说道:“我从不用雷法,因为……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它的威力。”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电光劈下,将圣坛照得只剩黑白两色,雷神威压下后卿竟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电光将他彻底笼罩。
沈砚紧咬着牙,血从他的双耳淌下,耳边除了翁鸣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眼底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但却再次如挽千钧般举起手来,引下第二道天雷,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待到第七道雷落下时他只感觉自己身体几乎要被这威压碾碎,五脏也被震得移位,只是张口便大口大口地开始吐血。可既然已经做到这般地步便只怕后卿不死,强撑着同时引了两道雷一齐劈下,此时他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感到站立的圣坛都在颤动,眼睛也看不清东西,天地间只有一片血红。
他终于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再无力动弹分毫。
九道天雷下来,他该死了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激闪的电光终究会停,而在一片焦灼的圣坛,那个不死身影如鬼魅般地再次站了起来,他的衣裳被电光撕扯得破败不堪,甚至身上也有烧伤的痕迹,唯有手握的横刀发着雪亮的光。
他好像说了什么,但沈砚听不清楚,只觉得他迈出的每步整个大地都隐隐震动。后卿用刀指向他,他双目凄迷,看不清,听不清,想说话却又有血涌了出来,干脆闭眼等那刀光吻上脖颈。
我没办法再保护你了,徐墨。
然而切开皮肉的痛楚迟迟没有落下,他的意识越来越清醒,一柱金光陡然升起,穿破阴霾冲上云霄,圣坛之上布满霞光。沈砚忍不住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画面又摇了摇头,以为自己看错了。
倾泻的流光中站着一道背对自己的挺拔身影,即使看不清楚,即使只是背影,沈砚也绝不会忘记他。
他站在那万丈金光中的身影此时看起来格外悲伤,偏了偏头望向自己,眼里闪着不舍的泪光。
“不要丢下我。”
金光散尽,沈砚还在回想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错觉,那么说又是为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不是被切断了脚筋,又是怎么站起来的?
眼前的花白终于消失,他终于可以仔细去看,却见徐墨神态淡然,不知是光线还是仍没看清,沈砚竟看到他原本墨色的长发中生出了丝丝白发,变作灰黑两色,仿佛万千愁绪。
他的手指在袖底飞快绘着,袖底金光一闪,圣坛四角各飞出一道金线将他牢牢捆住,后卿越是挣扎那金线就束得越紧,直到他动弹不得跪倒在地。
徐墨却不动手,而是抬起头来望着灰茫茫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自语着:“我不喜欢下雨。”
他说着骨节分明的手对着天空随手一指,便将秦仙死后肆虐万妖国十多天的阴云点破散去,倏然间天亮了。沈砚这才明白原来他已得道,脱胎换骨,暗自想着自己应当又是看花了眼,他已成仙又怎会悲伤?
后卿已被金线缠住无法反抗,可眼神仍是恨恨,仍是不甘地叫道:“你杀不死我,无论十年,二十年,百年,我都会回来!”
徐墨听了只是摇头轻声叹气,手指在面前的如凝固了般的空气中慢慢写出一个“封”字,一边说着:“你作恶多端,这人世容不得你。”
说罢那泛光金字轻飘飘地落到后卿胸前,他原本强盛外泄的力量开始向内收回,他还试图挣扎,可仍支撑不住封印的力量眼里的神也散了,被封入了这具身体。没了强大的妖力支撑,他的身体迅速地衰败下去,皮肤失去了光泽变得干瘪枯瘦,伤口也开始渗血,刚撤了金线的束缚便虚弱地倒地不起。
徐墨抬手将地上的流云剑收入掌心指向他,却又见那失去意识的身子竟颤了颤眼睫张开了眼睛,泪水蓦地落了下来。
“大哥,我对不起你……”
徐墨手里的剑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不知是在为他还能恢复意识还是为这声久违的大哥而意外,沉默而又警惕地低头看着他。阿城突然拾起了他掉到地上的剑,早有防备的徐墨本能地退后一步,然而他手握着锋利的剑刃却是插入了自己心口,鲜血溅出。
这才意识到误会了他的徐墨睁大眼睛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
“阿城!”
他半跪下,颤抖地将阿城拥在怀中,用手捂住向外渗出的血,不敢去碰插在胸口的那把剑,自知杯水车薪。阿城看着他懊恼自责的神情,笑着说道:“大哥,我这一生只信过你一人……可惜……”
徐墨没能听到他余下的话,他忽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那剑猛地抽出,顿时鲜血狂涌,或许他本也没打算说出那些话。
徐墨终是不忍,在他咽气前抱住他的身体,像过去一样柔声说道:“我原谅你了,阿城,认识你的那些日子里我也很开心。”
这话说完,阿城紧攥着他不放的手突然松开,徐墨伸手一探,已经停了呼吸。
他闭着眼,唇角嵌着,带着释然的笑,似乎只是睡着了。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变了模样,可徐墨看他永远都像当年在观尘山那个邋里邋遢好像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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