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或许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又在心中加了一句“至少目前还不是”。
他无法明白其中含义,只是在想到这句话的下一刻, 这句话便消失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转身,面向玄烛——他的师父,这一次他不再向前,他站在三个人的中间,轻声唤道:“师父。”
此刻,他凝视玄烛的目光中终于不再掩饰放在心中的深情,满是缱绻与依恋。
另外二人在他的视野里如碎片般徐徐飞散消失,最后只剩下玄烛一人。
有风吹过,吹起彼此的长袍与长发。
玄烛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仿佛只要他走上几步,将手放在师父的掌心上,师父便会带着他离开这个让人怀疑了自己,也怀疑了他人的世界。
他的手放在宽大的袖口里,微微抬起半寸,半晌后,袖口轻轻摆动,又缓缓地收回了袖口里。
对面的师父用轻柔的语调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可他只是站在原地,依然没有迈步向前,直至许久后,他闭上了眼,不再去看对方。
“为何还不动手?”沁着寒冰般的嗓音陡然出现在他耳边。
他没有被吓一跳,淡然地转头看向身旁,那先前消失不见的赤衣青年此时正站在他的咫尺之外,双手负后,身姿挺拔,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还是看不清这人是何模样,却一点都没有想要探究的心思。
他默然片刻,哑声道:“我是该回去了。”
冷昭剑出现在他手中,他人影一闪,来到面带微笑等着他前去的玄烛身前,而后抬起剑。
玄烛展开怀抱的手顿住,疑惑道:“青默?”
他紧咬下唇,毅然决然地刺中一招未出的玄烛的心口。
他听到剑插进胸膛,最后透过后背时那瞬间“呲”的一声。他的心脏好好的,可这一刻,看着面前被他一剑刺穿心脏的玄烛,却痛彻心骨。
修士就算被刺穿心脏也是不死的,师父不可能被他这般简单的技巧所杀,可此刻在他剑下之人的心口却鲜血喷溅,溅到他的脸上,他仿佛感受到了血的温热,更是心如刀绞。
他的手臂揽着玄烛的后背,低头,与玄烛那双从不解变成刻骨恨意的目光对上,看似凉薄道:“我知你不是我师父。但我这般,却知自己真的杀了他一次。”
倒在他臂弯里的人影与滚烫如火烧得他心脏疼痛的鲜血逐渐湮灭。
“当啷”一声,直至冷昭剑掉落在地,他的眼前再没有那让他心绪波动之人了。
他重新拿起剑,脸上无悲无喜,这次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血花在他的心口绽放,这个阵法如镜花岁月破碎出现了裂缝一般,他转头望向身后,赤衣青年与他对立相望,朦胧的脸上似乎叹息。
而他也叹息道:“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是谁。”
这话是对赤衣青年说的,亦是对他自己说的。
从一开始,玄烛将常宏邈弄出这个阵法之后一切就不对了。
不,是从这个举动之前就不对了。
此后,直到玄烛准备吻他为止,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
他做了一个美梦,美梦中只有玄烛与他两个人。玄烛牵着他的,陪着他到处走着,他什么都没说,心里想着玄烛会如何,玄烛便如何做了。
最后还给了他他所期望的那种回应。
然后从他拒绝开始,美梦破碎变成噩梦,还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人物一一出现,
不知是为了单纯的迷惑他,还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被他忘却的东西……
一切都变得诡异非常。
然而,即使此地的师父可以接受他的感情,可以与他在一起,这里说到底只是一个幻阵,这里不是他该在的地方,他该回他应该在的地方了。
那里的师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无法让师父知道自己的心思,或许这一辈子,他都要怀着这般无法得到回应的心情面对师父了。
即便告诉了师父,师父依然只是待他如弟子,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总能够怀着希冀来期待此后的每一天。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他不知该如何从幻阵中解脱,可赤衣青年却是知道的。
而赤衣青年什么都没对他说,他却像是与他心灵相通了似的,知道了该如何从这幻阵中解脱。
杀死最让自己脆弱的部分。
这个所谓“杀死”,是要你认为他死了。
所以在他的心里,玄烛是真的死了一次。
再痛苦,他也要下手。
一旦下不了手,那便会借势引发心魔,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而在摧毁这部分脆弱后,再杀了自己,就能破了这幻阵。
这便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幻阵里的一切至此消失,再次睁开眼时,连冷昭插入胸口所带来的彻骨寒冷也跟着消失了。
只不过这个幻阵委实强大,他的金丹本就还未彻底痊愈,而且在破了阵法杀了阵中的玄烛时,他虽然全力抑制着心魔的出现,可是在破阵后,还是受到了心绪波动影响,以此撼动了他的金丹内府,强烈震荡之下,让他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踉跄地站起来,目之所及,除了与幻阵里看到的一片荒芜之外,还有一棵老槐树,以及远方黑压压一片被金红色织网网住的黑色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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