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在一片残破的战场上忙碌着,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触景生情?”方叔益问。
张莫摇摇头,并不愿去多想心底那一丝颤抖究竟是为何而生。
“是不是想你爹娘了?”方叔益仿佛开了天眼般一猜即中,“不丢人,我也挺想的。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不是他们吉,就是我们吉。”
“你?”张莫思虑几番,终于开口:“似乎我从未听过你说起家事。”不但从未提过,甚至不知他家在何处,哪里人氏,看他每天如鱼得水的样子,倒像是一出生就在军中。
“想知道?”方叔益笑笑,“你可以先猜一猜。”
“你……与大人是老乡?”
“不对。”
“你家人送你来投军?”
“也不对。”
“那是什么?”
方叔益哈哈大笑,而后凑过来小声道:“我不告诉你!”
6.
夜晚,军中点起了篝火,不能饮酒,便以水代酒,互相庆祝。再有十余日,他们便能将战场清理完毕,班师回朝。
张莫来给张车前送晚饭,临走又被叫住。
“后悔吗?”张车前问道。
“大人?”张莫有些疑惑,但看张车前眼神清明,不像是在梦游。“好端端的,何谈后悔?”
张车前笑笑,“当日我曾问过你,是否想知道你父母的去处。”
张莫神情微凝,“是,属下不愿知道,这个答案不会变。”
张车前爽朗一笑,“果然是你。来。”
他掏出一卷旧帛,递给张莫。
“这是我偶然所得,名曰‘往念’,放在枕边入睡,能启□□。”
张莫吃了一惊,“多谢大人,只怕太过贵重。”
张车前摆摆手:“算不得贵重,叔益也曾有过。你行事沉稳,只还欠缺些经验。叔益心思灵活,却无法面面俱到。你二人将来要共同为军效力,只可团结,不可生隙。”
“是。”
“连日辛苦,下去好好休息。”
“是。大人,属下听闻已有几位右军回朝拜谢后将归家探望,怎么不见方校尉告假?”他顿了顿,觉得有些不妥,忙补充道:“乃是我偶起之念,并非方校尉意欲偷懒。”
张车前心下了然,“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方校尉不但从未告假,这么多年更未离开军中。你可知这是为何?”
张莫低头:“属下不知。”
张车前叹气道:“因为他同你一样,是徘徊在战场边的人。”
7.
张莫倏然抬头,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张车前笑笑,“那会儿他比你初来时还要小些。是不是一点也不像?整日高高兴兴,许多事不放在心上,因此他能很快走出来。但这同时也是他的短处,许多事经了便忘,故而我要你同他一起,他漏下的,你能补上,这样我才放心。”
张莫喉头一哽,艰难应道:“是。”
“那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选择了知道。”张车前起身在地图上点了点,“但他的父母死在了那场仗里。”
张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北方一处重镇。
“我后来多方打听,他的家乡早在十多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世上已是孤儿了,不论心里作何感想,至少他看起来不曾为此苦恼过。”
张车前转过身来,“所以你们毕竟还是不同的。活着不易,人总得找个借口好让自己撑下去,是不是?”
张莫深吸一口气:“那阿莫的借口是什么?”
张车前哈哈大笑:“你不如直接去问他?”
张莫:“……”
这真是好大一个坑,为什么要骗我去挖人家的伤口!大人,说好的面冷心善呢!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是这德行!
8.
“大人,我今日到镇上,发现各家各户都在包清明果。”
“所以?”
“所以大人,您那瓶救命的药为什么也叫清明果?”
“清,是清心。明,是明目。果,是善果。如此有深意的药名,你竟领会不得,该打。下去好好练功两个时辰。”
“啊?哦,是,大人。”
一刻钟后。
“大人,叔益说他今日到镇上,看到许多人家在包青团,在此地唤做清明果。”
“所以?”
“属下猜测这位郎中或是江南人士,又常年不得归,思念家乡,故而给自己的药也取名为清明果。”
“想法不错,不过军令如山不可改,你若是于心不忍,便去陪他一起练功。”
“……是,大人。”
9.
夕阳西下,两人并肩坐在城头上,看护城河里荡开的涟漪。
“阿莫,常右军下月要成亲了。”方叔益道。
“成亲?同谁成亲?”张莫问。
“同他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子。大家伙都送了礼,连大人也送了不少,院子都堆不下了,十里八乡都来帮忙,个个羡慕得很呢。”方叔益咂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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