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歌一震,心内万种思绪,百转千回。
二
二十一年前,三岁的风若歌第一次见到风若颜时,他小脸皱皱的,一双眼却极为灵动,嘴角流着口水,眼睛半闭着,俨然一副刚出生的模样。他被奶妈抱在怀里,不哭不闹。
风若歌紧紧盯着他,眼中闪动着好奇。奶妈把他抱去了后院,却不是进风夫人的房中。风若歌拽了侍女姐姐来问,才知道娘亲体力消耗过大,正在休息。风若歌听不大懂,便推开娘亲的房门,抬眼便看到了娘亲跟纸一样苍白的脸颊,脸颊上落满了泪,而爹爹在一旁哄着她,神情亦是疲惫。
风家二公子风若颜出生一月,未摆酒庆贺。
风家二公子风若颜周岁时,亦未摆酒庆贺。
于是整个京东城的人,都知道了风家二公子不受宠。旁人总拿风家大公子出世时的大宴宾客的辉煌来比较,然后都留下了长长的一声叹。
四岁的风若歌也知道这个事实。平日娘亲在他面前和蔼可亲,对他问寒问暖,晚间更是常常让他睡在自己身旁。好吃的好玩的,甚至还请了文武先生来教他。
只是,只要有旁人一提及风若颜,风夫人便会满面寒霜,冷冷的回房。所以风夫人对她那个二公子,别说抱,就连面也只见过两三次,而且每次见到都一脸嫌恶。
风老爷无奈,只得命人将风若颜养在后院,并派了一个专门的奶妈照顾。
后院很荒凉,杂草丛生,无人打理。风若歌去过,一到晚间便有很多蚊子飞过来吸血,弄的全身痒的不得了。所以他便不再去,记忆中也很少闪现那个弟弟的身影。
一年一年,风家大公子上了学堂,识了字,会念诗,对着人有礼貌,让旁人看了赞叹不已,父母愈发喜爱。
直到六年后,风若歌在小妹的满月酒上,看到角落里沉寂的小男孩时,才恍然记起,他还有一个弟弟。
风若颜坐在角落的桌旁,睁着一双圆眼,眼中闪现着与喜宴格格不入的黯然,两只小手静静的放在桌上,也不去拿桌上的美食。
风若歌看看风若颜身上灰白的粗布衣衫,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心里生出几分难受。他走过去,更为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黯然,然后低头,对上他的眼,暖暖的盛开笑意,轻道:“若颜。”
风若颜一愣,暗黑的眸子闪过一刹那的困惑,然后又紧张起来。抿了抿唇,他有些迟疑的开口,“……哥……”
心内哪根弦轻轻的被触动,振动的幅度让风若歌出乎意料。脸上的笑意更浓,“若颜,要吃什么么?”
风若颜眼中的讶异还没有散,摇了摇头,轻道:“我不饿。”
喜宴上很多的人,刚出生的小妹被风夫人抱在怀里,醒了一阵又沉沉睡去。来往的宾客不住口的夸好,送的礼物堆积如山,风老爷笑的灿烂,风夫人笑的开心,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风若颜缩紧了手指,眼神情不自禁的往那边引,暗黑的眼望不到底,看不出情绪,只是唇瓣抿的更紧。
渐渐有人问了风家大公子,风家夫妇的眼神便寻来,风夫人在看到风若颜的那一刹那,笑意全部散去,怒气燃烧,竟是失控的走了过来,大声叫道:“你这个孽子,谁允许你来这儿了?”
嘈杂的声音在那一刹那戛然而止,都错愕的往这边望来,明白缘由的人甚至有的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戏谑。风若颜咬咬唇,轻轻的唤道:“娘……”
“谁准你这么叫?”风夫人语气更重,坐在一旁的风若歌只听的“啪”的一声,偏头时已看到风若颜右脸上五个绯红的手指印。
宾客都呆了眼,风老爷声音沉下来,“够了!”他快步走过来,满脸都是担忧,“若颜,怎么样?痛不痛?”
风若颜死死的咬着唇,摇了摇头。
宾客不欢而散,风夫人恨恨的回了房。风老爷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温声吩咐道:“去拿些止痛的伤药来。”
药擦在脸上凉丝丝的,风若颜低着头,刻意躲避风老爷温柔的目光,手指曲的更紧。
风老爷与风夫人因了这件事有五天没有说话,风夫人甚至闹脾气将一直照顾风若颜的奶妈给辞退了。风若歌再次踏入后院,推开那个有些旧的木门,看到风若颜坐在院子的树下,一言不发。目光静静的,不知道看着哪里。眼光转向他时,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仍旧唤着“哥”,这次却没有昨日的迟疑。
风若歌微愣,只觉得眼前的人在改变。
风若颜开始跟他一起上学堂。
风夫人尽管不愿意,却也不想再理会。搬去了西院住,风老爷便借机让风若颜搬过来,并请了个书童。
学堂内多的是王公贵族的子弟,平素与风若歌交好的却只三个。夫子离去后,四人跳着跑到栏杆上懒洋洋的倚着。穿蓝衫嘴角挂着顽皮笑意的是护国将军之子兰锦,绿衣长发的是丞相公子沐流韵,青衫圆脸的却是远国侯世子宁澜雎。兰锦最先忍受不了的道:“这日子真是平淡的紧,人说寒窗苦读十年,我们才过了三年啊。”
沐流韵淡笑道:“大将军的儿子定然是要习武的,这文人的读法却哪里适合你?只怕不过几年,便得上山拜师学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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