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此,他能固执的要求傅希如和他一起去殿试,甚至一起去小传胪,一方面固然是他不把这些事真当成国家大事,另一方面也是通过种种手段和方式来证明他的心意。
当他已经绝无可能和机会同意当初傅希如的提议,将这个人册封为王,与自己同入同出的时候,反而前所未有的产生这种渴望。
他一生从没有真正成婚过,最大的遗憾居然也是没能有什么洞房花烛的机会,更没有与某个人结成世间最紧密的关系。
兴许是与傅希如相遇的太早,他从少年时就既没有想过将来娶王妃的事情,又觉得这个人落在自己的手心里是跑不掉的。及至登基,王妃自然变成皇后,空置这许多年,连带着握在手心里的人也一步步和他分开,遥远到再也不能如同往昔一样亲近了。
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其实一点也不少,公主回京,云横求娶宗女,百官铨选,春闱,哪一件都是值得忙上大半年的事,何况还有太子出生。
其实册封太子的典礼还没有办,盖因孩子太小,撑不住这样的大礼,何况卫燎急着亲征,也就延后了,这样的先例也有,倒没有人怀疑这太子是群臣逼立的——他们原本打的主意不过是猜测卫燎还年轻,不愿意立太子,也就顺理成章的用这个理由把他劝下来,亲征的事就没了,谁料得到册封太子反而容易,显然是这位皇长子深得圣心。
这桩桩件件都是卫燎费了许多功夫亲自过目才能办的,然而真正让他上心的也不过是一个太子,和傅希如的归来,因为都和他自己息息相关。
他始终试图在这二人之间加上一道牢不可破的关联,奈何傅希如带孩子已经带够了,不愿意从他这里接手,否则哪怕只是给承明开个蒙,日后也是启蒙恩师,二人之间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来往起来。
他终究是不想绝了傅希如的路,不想被他催着逼着就非要他死不可,奈何傅希如既不觉得他儿子格外眉清目秀,也不觉得这一番好意至关重要,反复推辞。
卫燎也没有办法,只好看在承明确实还小,还有好几年上暂缓这个进程。
他做皇帝日久,只要弄得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绝不会找不到手段来做,哪怕傅希如一心求死,他也可以让他不敢死好好活着,听他的话,顺他的意,如他的愿。
他从前糊涂些,不是不明白自己已经成了皇帝,而是不懂该怎么用权力,只一味蛮力强压,那怎么成?总有更好的办法。他的话是金口玉言,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他还是把控全局,稳坐江山,说什么就是什么,何用顾虑傅希如的盘算?
公主的心事他明白,她一生都倒在废太子一事上,其实至今都过不了这个坎。人不认命就是这样的,要费劲千辛万苦的挽回,倘若认命了,安安稳稳在乡野度过一生,或者求嫁,找个人家,日子也是过得的。
卫燎不会把她这样无势可借的女流放在眼里,偏偏她不肯认命,也不想投降,把自己当做一块木炭投进火中,要轰轰烈烈一场。
那他只好送她一场轰轰烈烈了。
她勾结旁人也就罢了,来勾结傅希如,不得不让卫燎万分在意,原本准备好的一腔怀柔心思也就冰消雪融,没法继续了,只好腾出手来先摆平卫沉蕤。
倘若他有这样的姐妹……
那倒是很好,但天意从来不遂人愿。
卫燎正想着公主的事,忽然看到前面山丘上一阵火光,瞬间冒出无数伏兵,身后喊杀声大起。
“有人埋伏!护驾!护驾!”护卫比他反应快,悚然一惊,已经大声呼喊起来,把他团团围在中间。
看来云横确实是个人物,早就绕过他派兵在此伏击。要是算错了,走空了也不过浪费些人马罢了,要是赌赢了,不就是大赚了吗?
卫燎正想说什么,却被左侧马上的傅希如用力一扯,马头不由往他那边靠了一靠,还来不及说什么,傅希如已经腾空换到了他的马上,正坐在他的背后,在一片火光和动乱之中用力抓住他的手:“他们人多势众,命士兵死战,我带你走。”
此处距离明月关已经不远了,他们至少走过了一半路程,然而眼下照着原定的路线走是不成的了,为今之计只有卫燎先突围。妄想这六百人抵挡得住浩浩荡荡的伏兵太难,突围是唯一的生机。
天色昏暗,卫燎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横在自己腰上的手何其有力,定了定神,也抓住他的手:“走!”
对面虽然燃气火光,然而毕竟没有见过卫燎,穿的都是差不多的衣服,辨认不出,只有全部绞杀,但这六百人悍勇,一时之间也无法全部杀灭,正给了他们突围的机会。
突围的并非只有傅希如这一支,追兵四散,在草原上像一张网一样撒开,卫燎不由半弯着腰,任由马像是疯了一样在灌木之中穿行。他隐约明白了傅希如为什么弃马过来。他的马是河曲贡马,身强力健,傅希如骑的却是普通官马,已经走了半夜,还要夺路逃命,就很难不拖后腿了。
身后纷乱马蹄声穷追不舍,卫燎意识到天太黑,护卫已经越走越少,正想抓紧时间说些什么,却听到一声破空声,后背一痛。
他知道自己背后正是傅希如,觉得这痛来得十分不应该,愣了一下,浑身僵硬起来。
利刃穿过傅希如的胸口而过,一直钉到了他的后背上,二人前胸后背相贴,傅希如身上穿的是软甲,他想安慰自己那是错觉,却感觉到后背上迅速湿了,温热触感漫过后斗篷,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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