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户部,礼部,这十二司管的可就太多了,傅希如略一想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又都是些什么事,顿时觉得头疼。
先前他做过的散骑常侍,其实可以看做是一个顾问官,只要卫燎愿意问,那他管起什么事来都是名正言顺的。卫燎初登基,能信的人不多,于是经手过诸如擢拔人才,典礼祭祀,也劳过军,见过几方要员,走的是积攒资历的路子。
出任幽州刺史,碰过军队,做过实务,钱粮军政虽然都在云横的制约之下,可要了解其中内情,总还不算太难。
按理说,这样轮转过一番之后,接着就该进六部之一,一步跳进尚书台,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卫燎把京里先帝那时候的世家都拆得七零八落,没什么权势了,又叫傅希如去和裴秘顶着干?
裴秘这种人先前也出过一两个,傅希如知道他们看着权力如同看着嘴里的肉,要放出一丝一毫也不可能,卫燎不信他,更不会全信他,只好叫傅希如去抢了。
他也不得不去。
卫燎要看清他手里有什么势力,能如何威胁自己,也要验一验裴秘的忠心,更要看看他这位置到底还有哪儿不稳当,这一招虽然直白,但却奏效,谁都不能拒绝。
……无论如何,宁肯把他灌醉都要重温旧梦,也是因为要给他一个开头,叫裴秘不敢在傅希如还没走马上任的时候就把他掀翻了,更给他蒙上一层真情的假象,再让他的立场更复杂一些这种考量吧。
傅希如不动声色的笑起来:“这么大的事,陛下该与丞相们商量才是。”
尚书左丞不低了,要任命这种官员,三省都要被惊动,诚然现在这一锅粥里面能明着违逆卫燎的人不多了,但这时候就说给傅希如听,且如此笃定,就叫他只好这么应答了。
卫燎确实任性。
这时候是今冬第二场大雪,卫燎拢着那天傅希如见过的织金毯,抬起眼帘慵懒的望过来,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你怕什么,朕宠着你。”
话说的异常甜蜜轻盈,傅希如却只意识到他那不可违逆,也不愿转移的决心。终于到了这一天,卫燎会毫不犹豫的将任何人投入熔炉,期待着他死去或者爬出来,借助熔炉里的火焰与他对决。
权力的阴影像一扇门,在他身后盘踞,在他肩膀上探出半张脸,窥视着每个猎物,如蛇如蝎。
傅希如也虚情假意的笑起来,说的话他们两人都很熟悉:“这是陛下的天下,该更慎重些才是。”
卫燎像一只慵懒的猫儿,心满意足的看着他,没接他的话头:“过来。”
他颐指气使,语气轻快的命令:“把这要命的冠去了,给我通通头吧。”
自然有宫女奉上玉梳。她还年轻,没见过这种事,何况关乎阴晴不定的卫燎,更加战战兢兢。傅希如过去之后,卫燎就躺在了他腿上,因此动弹不得,接过梳子之后摘了卫燎的发冠,心想这时候他是没空喊打喊杀的。
他正餍足呢。
漆黑长发流水一样散下来,傅希如掬起一缕,轻轻捻了两下,放下梳子,先揉按卫燎头上的穴位。这种事他做得不少,很习惯,卫燎闭上眼睛,偶尔配合他的力道翻个身,总之是懒得起来。
傅希如的手不软,力道分寸却拿捏的好,卫燎低声哼哼,很满意的样子,从头到尾都不曾睁开眼,最后更是往他怀里缩了一下,软绵绵的开口了:“那天你怎么走了,就算宫门下钥了,难道还缺你一个睡觉的地方?”
果然,旧账还是要翻的。
傅希如手上一顿,不知该怎么说真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走不可。面对欲望和面对过去,是不一样的。长安城遍地都是记忆的遗骸,这座宫城也是,而卫燎身上,披挂着过去。
卫燎不是故意的,他没要傅希如重燃旧情,他只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保证。当时当他蜷缩着睡着的时候,傅希如没有办法面对他,面对摇曳的灯影,面对他平静的睡脸,面对一幕幕闪回的旧时光。
他要郎心如铁,就只能狼狈的逃离这里,分割开肉体和心神。
终究是只有这一条路。
那天夜里,傅希如根本没能闭上眼。幽州苦寒,日子并不好过,他不得不回想起长安,销金之城,不夜的天,自然也回忆起卫燎。他占据着整个天下,简直是无处不在。
那样的回想是苦涩的,冷漠的,含着恨意,反复辗转斟酌,和卫燎投入他怀抱之中的回忆一点都不一样。
才二十几年的人生,何来这么多杂陈的滋味,又哪来冷硬的,无可转移的心肠呢?
傅希如总以为自己已经够无情,转念之间,却不由自主拉起锦被,往卫燎的下颔掖,又像是被谁逼着撩开他的头发,端详他的脸。他的容颜无声且无形的迁改,其实对他这个离散之人来说,已经足够陌生了。
心里描摹出的似乎是另一张脸,是天真的少年,是甜蜜的笑靥,是曾经做过的梦,是春夜缠绵的歌吹。
都过去了。
割舍纵然很难,傅希如到底还是能穿好衣服,收拾好表情,推开门之后紫琼迎上来,用询问的眼神看他,还能说出几句让她准备热水,让卫燎醒来沐浴的话。
紫琼不问他为什么走,因为理由多的是,也不会问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只是默默无声送他到外面去,嘱咐人送他出宫。
52书库推荐浏览: 薛直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