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伶人低微的身份,正如他不在乎别人对他这个人嚣张跋扈的评价,他认定的是伶人的表演艺术。
所以他也从来不狎玩伶人。因为他对伶人的肉体没有兴趣,他只对伶人的表演在精神上传达的东西有兴趣。
上次萧季凌顺口和他搭话,令他觉得他可以和萧季凌交流一下戏曲,使情融署的演艺水平进一步。
吕嗣昭从宫中回到王府时已经夜深,他坐在房间看奏折。看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守在房门外的仆人叫了进来,随口问道:“霜花现在在做什么?”
那仆人没想到他有这么一问,早先也没留意过这些,于是只支支吾吾地说了句:“霜花看完戏就回伶人住的厢房去了。”
“哦。这不是答了等于没答的废话嘛?”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吕嗣昭站起身,背着双手就往外走,那仆人忙掌灯跟了上去。
路是去情融署的路,吕嗣昭走到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情融署高高翘起的四角雕花屋檐在月下散发着清幽的光芒,他往回走,“算了。”
那仆人不解,提着灯笼追了上去,弱弱地问道:“殿下怎么不进去了?”
吕嗣昭侧头瞪了他一眼,失笑说:“天晚啦。”
“哦哦。”仆人跟着吕嗣昭回去了。
第二天午后,萧季凌于厢房内接到有人来传,说儇王召他去后花园一聚。萧季凌闻言简单收拾了一下整了整衣冠,便跟着那仆人过去了。
这是萧季凌来到第一次踏入儇王府后花园。
与遥王府后花园的随性简素不同,儇王府后花园精致得就宛如九天仙阙上的蓬莱宝殿,这里遍植奇珍卉木、松柏修竹,假山林立,流水款款,蜿蜒曲折如蛇蔓,整个后花园的角角落落都妥帖滋润。
萧季凌走在大理石铺砌的小径上,小径两旁都是些他从未见过的花卉,芬芳馥郁,沁人心脾,闻之有清神醒脑一般的效果。
他随着仆人转过几道走廊假山,又踏过几条石桥、飞拱桥,然后看到前面有一片被修竹包围的露天绿地。
吕嗣昭身着深紫色长袍,头带紫冠,腰系蹀躞玉带,下半身是玄黑色的裤子。他就坐在其间,长风吹拂着他的衣襟长发,俊眉微挑,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萧季凌几步走上前,朝吕嗣昭行礼,道:“殿下,霜花来了。”
吕嗣昭闻言微挑了头打量他,见他一身朴素的青色单衣,随即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道:“霜花这是缺钱吗?知道要来见本王还穿得这么寒酸?”
萧季凌轻声回道:“霜花在这里只不过是个外人,哪里来的闲钱添置昂贵的衣服?”
吕嗣昭抿嘴轻轻一笑:“既然是这样,那本王来给霜花打扮打扮如何?”
萧季凌的手心悄悄攥出了热汗,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吕嗣昭的眼睛,问:“殿下,您是来召幸霜花的吗?”他猜不出吕嗣昭今天召他来的用意。
“哈哈哈哈哈!”吕嗣昭闻言仰天大笑出了声,“本王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我从来不狎玩伶人,也对狎玩伶人没有任何兴趣。我跟别人相反。别人看的是身体,我看的是戏。”
“殿下高尚,霜花无礼之言让殿下见笑了。”萧季凌放松了手掌,朝吕嗣昭微微一笑。
吕嗣昭朝身后那仆人使了个眼色,“拿上来吧。”
那仆人会意当即就离开了,不一会儿便有列成一排的四个奴仆捧着一件件锦缎衣服走了过来。
吕嗣昭双眼看着萧季凌,用淡淡的口气命令道:“换上。”
萧季凌不明白吕嗣昭这是想干什么,但又不能违背他的命令,所以只得按照他的话去做。他随意挑了其中一个奴仆捧着的衣服,抖开来一看,竟然是高阮的那件状元袍!
萧季凌“噗”地笑了,他转过头,望向吕嗣昭,问:“殿下,这是干什么?”
吕嗣昭哈哈一笑,说:“上次你和我搭话,今次我和你搭话咯。我想融合你我的智慧,缔造出更好的戏曲。”
萧季凌听完,弯了弯嘴角,随即就穿上了戏衣。衣服一上身,萧季凌便从萧季凌一下子变成了高阮。袖子一甩,他口中唱道:“十年寒窗终成名,一人得道鸡犬升。必将此身报天子,忠孝家国终身诚。”
一折戏唱罢,吕嗣昭的眼睛募地睁大了开来,“将‘家’字从‘上’改成‘六’会不会更好?”
萧季凌一愣,随即击节赞赏,开怀道:“我没有想过可以这么改!不过,改成‘五’还要更好!更高一个音更好!”
吕嗣昭点头,答:“说得没错。”
他身边的婢女见状就拿了《曲风误》“中举”一折的工尺谱出来,摊开,将“家”字旁边标的“上”字划掉,标了个“五”字上去。
婢女退下去了。萧季凌去看其他奴仆手上的衣服,见是徐柳琴、陈妙笔、黄圣枪三个人物的衣服,不禁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凝视吕嗣昭时,便听得吕嗣昭说:“我让下人将你这三年参加过的大表演的人物衣服都拿了过来。这些剧目都是你的拿手好戏,不和你研究这些难道和你研究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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