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吕嗣荣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有盈盈泪光闪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听到皇兄和我说这些话,我实在是超乎意料地满足了。只是,我说过,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您能够登上皇位。现在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了,别无所求,我现在真的想逍遥快活了。”
“好,朕答应你。”吕嗣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嗣荣,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我又怎么可以不答应呢?
“多谢陛下。”
吕嗣荣下跪行礼。
姑臧一座不起眼的城楼。
在浩瀚的天空下,在空荡的大地上,只有些许大雁振翅高飞的啼鸣,越发衬得孤寂寥廓。
而在城楼下,几辆马车,几个身影。
“陛下问我要什么奖赏,我用我的所有功劳换了你们三个的性命,待会儿你们就自由了。”吕嗣荣对萧季凌说道。
萧季凌低着头,微长的睫毛在他俊逸的面庞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使人捉摸不定。
吕嗣荣望着眼前的他。
自从救他出来以后,他清减了许多,人也不似从前张扬了。
他们停停转转,终于又能一同归去。
众人下跪。
太监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释放萧季凌、卫香生、令狐雪,并废去尔三人特使之位。朕会对外宣称尔三人已死来平息众怒,勒令尔三人终生不准再以伶人身份活动,必须隐姓埋名度过余生,不得再出现在大众面前。钦此。”
“谢主隆恩。”
太监离去,众人起立。
萧季凌为戏而生,当初吕嗣昭不让他唱戏他还曾寻死,如今终生禁止他唱戏,从今以后他就只是萧季凌而不是霜花了。
“季凌,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吕嗣荣轻轻抬头,小心翼翼地问。
“我还是喜欢你的。”吕嗣荣真诚地说。
“我现在一如既往地喜欢你。”萧季凌冷冷一笑,“我是喜欢你,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的意思是什么?”吕嗣荣看着他问。
萧季凌徐徐道:“如果我杀了陛下,推翻了他的江山,转过头又说为了救你我放弃了所有功劳,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吕嗣荣诚实地说道。
“那不就是了吗?”萧季凌平淡地说道,“我不会原谅你的。就算你舍弃权势地位,来换得我们三人的性命,我也只会感激你,但不会原谅你。——我的君主死了!我的心碎了!谁来给我补?”
说到最后,激烈的语气已经是在控诉。
“季凌,我知道,你们曾经身为伶人,受到许多屈辱,一朝成为特使,脱离社会原有的规则,去反击曾经的达官贵人,很爽很痛快。我也知道,和知音一起沉浸在歌舞音乐和虚构的故事中,很开心很陶醉。但是,那只是一场梦。是梦,始终都是要醒的。”
吕嗣荣平静地望着萧季凌,开口说道。
“就算是梦,我也宁愿和他们两个一直缅怀着这场梦,也不愿就这样醒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萧季凌盯着吕嗣荣咆哮道。
“假的始终是假的。梦醒了,你要接受。”吕嗣荣安慰地说。
萧季凌把视线转到了巍峨的姑臧城,透过厚厚的城墙似乎看见了熊熊燃烧的情融署。
再见了。
他永远不会再回来这座城了。
此时,城楼上远远地出现了一个身影——皇帝吕嗣行。
他正望着下方的吕嗣荣。
他的身边,是曾经的太子妃,现今的皇后。
吕嗣行面色寡淡,隐隐透出一些忧愁。
皇后看着他说道:“陛下,有您为他们保驾护航,做遥王和那群伶人的靠山,他们一定会幸福快乐地活下去的。”
吕嗣行托腮,微微一笑,望着前方虚无的空气,虚无缥缈地说:“有我在一天,当然还可以保护他们一天,但是,在我死了之后,还有谁能够保护他们呢?”
城楼下。
国仇家恨救命之恩交杂在一起,令卫香生和令狐雪面对吕嗣荣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不过他们的脸上都没有怨恨的表情。
虽然萧季凌没有原谅吕嗣荣,但吕嗣荣有一生的时间留在他身边。
虽然萧季凌心里想的人是吕嗣昭,但最后陪在萧季凌身边的人是吕嗣荣。
吕嗣荣的妻子钟诗绿走到丈夫身边,萧季凌的妻子薛梓萱也走到丈夫身边。两个女子见到对方都温柔一笑,点头示礼。
而在卫香生和令狐雪身后,缓缓走出了面带微笑的江至如与支博彬。
从今以后,他们这一伙人都会共同生活在一起。
曾经的他们有许多美好与龃龉,如今只共付一笑,良朋挚友,从此一生相依相伴。
众人这便坐上马车,缓缓驶离,渐渐地消失在广阔天空的地平线中。
屈辱与卑微,流亡与得志,都已成过去。尘世颠簸,他们终于远离了繁杂的喧嚣,从此逍遥一生。
以清朝写伶人的章回小说《品花宝鉴》中大团圆结局的一句话作结尾:内有韵妻,外有俊友,名成身立,清贵高华,好不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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